畹君牵着妹妹到河堤上看龙舟。
那一排五彩龙舟飞驰竞速如平原跑马,引来排山倒海般的叫好。佩兰脸上红扑扑的,兴奋地跟着拍手。
畹君却不合时宜地开起了小差,想着方才在阁楼上的事。
明明聊得好好的,一提起谢惟良,时璲对她的态度就急转直下。难道他很厌恶谢惟良,所以连带着对她也喜欢不起来了?
她心中暗自懊恼,若早知如此,不该在这时提起谢惟良,反倒把时璲从自己身边推远了。
可是,他也讨厌那登徒子,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一丝慰藉。
她偏过头往大报恩寺的方向望去,在那座高台之上,檐牙高啄的阁楼直插在湛蓝的晴空,如一尊佛像般俯瞰着河畔的芸芸众生。
烈日高悬,她有些睁不开眼,看不清他是否还站在窗边,监视着河畔的动静。
想到河畔,畹君心里猛地跳漏一拍,回神去看身侧,哪还有佩兰的身影?
她心头突突跳着,忙退出了河堤,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寻妹妹的踪迹。
金陵不是没有拐子,所以母亲才会把佩兰送到她这里来。要是佩兰在她手上丢了,她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。
畹君心里慌乱得不行,已经寻到了街上去,还是没有看到那小小的身影。
她一抬头,忽然注意到一个挑夫肩上扛着又沉又坠的麻袋,那灰褐色的麻袋口却挂着一寸红发绳。
眼见那身影一晃转过街角,畹君立刻提着裙子追了上去。
那人足下生风,转过一条又一条街巷,她只能勉强看到他的衣角,却这么一路坚持不懈地追了上去。
那人拐过闹市,扛着麻袋进了西郊的一座破庙里。
畹君悄悄地摸进破庙的院子,借着断墙和灌木的掩映,听到里头窃窃私语的声音:
“老鹰,你怎么带了个小丫头回来?”
“这可是金陵知府的女儿。绑了她,跟那姓谢的谈判去,让他放了我们兄弟,不然就把她脖子抹了!”
“姓谢的有十个女儿,他能听你的?要抓也是把他儿子抓来!”
“你他娘的把我当佛祖许愿呢?河边人那么多,又到处是官兵,能把这小丫头弄来不错了。”
“成,你在这看着这丫头,我去四时客栈给神算子递个信,让他搞辆马车把这丫头弄出城去。”
那头响起一阵渐远的脚步声。
畹君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,原来这两个是逃脱的匪贼,把佩兰当成谢知府的女儿掳来了。
她心里骂了一声,那谢家骄奢淫逸,好处她半分没受着,凭什么要她妹妹替他们家挡灾。
畹君分明清楚自己此刻该出去找官兵,可要动身之际又犹豫了。
万一等她找来官兵,这些匪贼已经带佩兰离开了怎么办?
再说,佩兰不是谢知府的女儿,落在匪徒手里为质,那些官兵只管抓人立功,怎么会管佩兰的死活?
她的妹妹,只有她才能救。
畹君正思忖着,又听得庙里那人自言自语道:“一个小丫头还能跑了不成,不如出去打壶酒来喝。”
说着,那脚步声也往门外去了。
畹君扒着朽烂的窗户往里看,那两个贼目已不在庙里。
供桌下横着只敞着口的麻袋,佩兰就装在里面,扎着双丫髻的脑袋露在外面,已经晕了过去。
她没有犹豫,顺着窗户翻了进去。从窗台跳下去时沾了一身尘灰,她全然不顾,一心奔向供桌下的麻袋,小心地将佩兰抱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