极简单又极丰艳的颜色,在刚从冷酷厮杀中抽身的时璲心里撞出一抹柔软的温情来。
他立在桌边凝视着那半张恬静睡颜。
因为昨夜哭过的原因,她的眼皮微微红肿,浓长的睫毛湿润地连在一起。眼尾处不知何时沾上了血滴,极细小鲜红的一点,像根针在他心里轻轻扎了一下。
时璲用指尖在上面轻轻一抹,没有抹掉。他手上加了点力气,非但没能将血迹拭去,反而惊醒了睡梦中的畹君。
她一边脸被压得红扑扑的,像晚春暮雨后的海棠,带点空蒙又迷离的娇憨,一双潋滟的水杏眼茫然地望向他。
时璲收回了手,有些不自在道:“你脸上有一点血滴。”
畹君伸手抚过眼尾,肌肤上还残留着他指尖拂拭过的余温。
她讪讪道:“那是我的痣。”
“唔……”时璲尴尬地别过脸,正好瞟见窗台上架着的重弩。“你怎么会用弩机?”
畹君刚睡醒,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,心不在焉道:“我昨晚看你用好多次了。”
弩机的操作并不复杂,难得的是她有那份准头。时璲又道:“那支弩箭我给你防身的,你怎么拿去给我用了?”
畹君抬眸望去,正对上他微挑的长眼睛。
他正注视着她,熹微晨光里,那锋棱的五官竟显得有些温柔。
他左臂的袖子划开一道口子,露出里面缠着的白布,隐隐地洇着血色。
畹君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中去。
她其实是怕他死。他死了那些官兵一定不会管她的。
或许还是托了“谢四小姐”这个身份的福,倘若没有这身高贵的假皮,她跟慈育堂其他人没什么两样,自然也得不到时璲的优待——尽管他还挺讨厌那位谢四姑娘的。
畹君忽然觉得索然无味,从梅花凳上站起身道: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“你等一等。”时璲道,“待安排好这里的事,我护送你回去,顺便跟令尊解释昨夜的事。”
“不必了,我自有办法对家里解释。时二爷派几个兵卫送我回去就行。”
时璲有些讶然她突如其来的冷淡,坚持道:“还是我送你回去吧。毕竟累你涉险,理应登门解释。”
畹君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:“时二爷亲自送我回府,只怕谣言又要传得满城风雨了。”
时璲沉默。
少顷,他叫了四个人进来,命他们先行护送畹君回去。
畹君先去跟陈妈杨妈道了别,见她们一切安好,这才坐上了官府的马车回城。
待进了城,沿街商铺早已开门揽客,兼有货郎挑着担子一路吆喝,身处繁荣喧阗的街道上,昨夜那场生死危机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马车行经贡院街的一间成衣坊,畹君令其停下,对护送她的兵卫道:“这是我家的铺子,我要进去换件衣裳,再让铺子的人送我回府就行。有劳各位官爷了。”
那几名兵卫望见她衣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,并不作他想,便放畹君在此下车。
如果是真正的谢四姑娘,此时该给他们几钱赏银。可惜畹君囊中羞涩,便什么表示也没有。
她顶着兵卫们的注视走进铺子,伙计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:“姑娘要买些什么?”
畹君顾念着不让云娘担心,便买了件红纱披帛围在身上,罩住衣裳上的血迹。
待门口那几个兵卫离去,她这才出了铺子,匆匆往家里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