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们讲的那些显贵人家,大半畹君都不认识。可总有一两家特别出名的,譬如这场宴会的东道主时家,譬如寿星老夫人的母族谢家。
时家号称“金陵第一侯”,而如今的金陵知府是谢老夫人的侄儿。连畹君都知道侯府与谢家有通家之好,情分不比寻常。
后头姑娘们正说起这两家的事:
“三娘,今儿正好赶巧,你给说说时二爷和谢四娘的传闻是不是真的?”
那被唤作三娘的是宣平侯的三女时雪莹,她拿帕子掩嘴笑道:“你问我?怎么不到四娘面前问她去?或者把我二哥叫过来,你们亲自问他。”
“呀!我可不敢,你那哥哥又是杀敌又是剿匪,我怕他一不高兴把我砍了!”
小姐们一阵娇笑,可罗帕之下的绯红脸色掩不住那隐隐的向往。
畹君也不由弯了弯唇角。
她们说的那桩传闻,是侯府二公子时璲和金陵知府家的四姑娘的逸闻。
时二公子是金陵近来最炙手可热的人物。
他早年在边疆征战,立下赫赫军功;前些时候又奉命在姑苏剿匪,因此拖到了二十岁还未结亲。
数月前时璲调回金陵出任指挥佥事,调令一传回来,一下子在金陵显贵中炸开了锅。各家争着请人上门说亲,欲与侯府结下秦晋之好,偏这时却流出时璲跟谢四姑娘的传言。
时璲五年前离家,而谢知府四年前才迁任金陵,因此时璲早前跟谢家的表亲素未谋面。
据说他在鸡鸣寺对谢四娘一见钟情,二人各自交换了信物,两家也有意亲上加亲,只待请媒人去提亲了。
时谢两家本是世代姻亲,加上侯府又婉拒了几家请来的媒人,愈发印证了这桩传闻的真实性,倒令其他人家不敢轻易上门说亲了。
如今众人最津津乐道的便是这桩桃色传闻,阁楼上的小姐们言谈之间,总绕不开对此事真假的揣测。
可对畹君而言,这些公子小姐们的逸事就像戏文般遥远。她只略听了听,便转过神去琢磨向姨妈借钱的事。
去年秋天母亲才跟郑姨妈闹了别扭,若非家里实在周转不开,也不会让她来这一趟。
偏偏郑姨妈又是极记仇的人,只怕借不到钱还要遭一通嘲讽,她真有些开不了口。
畹君正沉思着,时问蕊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,往阁楼下的假山一努嘴:“有人找你。”
畹君一愣:“找我?”
时问蕊不耐烦起来:“人家说了找谢姑娘,可不就是找你的?”
畹君只好起身下了阁楼,心中一面疑惑:她在这侯府也不认得什么人,怎么会有人找她?
走到假山旁,石径上站着一个衣冠体面的小厮,样子看着有些倨傲,略打量了她两眼道:“可是谢家姑娘?”
畹君点点头,心中仍是疑惑。
她又想到老夫人的娘家也是姓谢,怕不是找那个谢家的姑娘?可她不认得,问蕊该是认得的,应当不至于传错话才是。
她正要问,那小厮已经转身带路去了。
他步子迈得大,须臾便走出数步远,畹君只好快步跟了上去。
那小厮一路穿廊过院,领着她走到了一处水榭边。水榭对面就是戏台,那头奏乐的声响隐隐地传过来。
水榭里一个高个子的青年负手而立,穿鸦青色熟罗直裰,素银带,紫金冠,挺拔高挑的身形如琼枝玉树,虽背对着她看不见脸,那身矜贵气度却不减半分。
畹君心中正疑惑,一旁小厮开声道:“二爷,谢姑娘请来了。”
二爷?
畹君心头一跳,这该不会是那位风头正劲的时二公子吧?
印证她猜想似的,那青年转过身来,映入眼帘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。
畹君见过三老爷的儿子,眼前之人长得与其有几分相像。只是此人眉目深邃,鼻骨挺拔,显得有些高傲冷峻。
偏那薄俊的唇边没有一丝笑意,黑玉般的眼眸虽是看她,却映着冷光,颇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