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方四季分明,东北这地方尤甚。
一入秋,气温下降得很快。
放学正赶上日落,身体里的热量和大地储存的热量一样,随着日光的消失,飞速蒸发着。
学校正门往东走三百米是公交车站,初秋,路两旁层叠的树叶已经泛黄,被风吹动,发出沙沙的摩擦声。
李想紧了紧校服外套,站在公交站牌下,两只脚轮流跺地,试图把寒气抖落掉。
沈小榕递过来刚开封的辣条。
李想双指捏住一根抽出来,牙齿咬着,靠唇部肌肉的蠕动一点点吃进嘴里。
她唇角鼻尖皆是通红,也不知道是辣的还是冻的,吃的时候仰头看天,生怕鼻涕一不小心就流出来。
“今天天气预报说降温,咋不穿件外套?”
沈小榕脱掉一只袖子,分了一半的外套给李想披着。
“忘了,我妈这两天也不在。”李想双手环抱住沈小榕的肚子取暖。
“对了,我妈还念叨嘞,说这两天去买菜,在菜场没看见你妈。”车还有五分钟到,沈小榕随口扯起闲篇。
“嗯,这边肉贵,她去桦县进货了。”
李想她妈,张凤霞女士,当年国企下岗潮首批受害者。
自从下岗以后就一直在水果批发市场卖猪肉,一卖就是十几年,终于有了一席之地,去年凑钱搭了个简易板房,看着也体面些。
沈凤霞和沈小榕妈妈吴娟上中专的时候就是同学,毕业了分在一个单位,只不过沈小榕家有点门路,她妈妈现在在国企待得好好的。
幸好那时候单位分了房子,两家现在还住同一个小区,前后楼。
吴娟每天下班的时候经过菜市场,也总来张凤霞这照顾生意。
俩人聊着天,没注意到身后排起的队伍渐渐长了。
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进站,车身上贴的男科医院的不孕不育广告已经褪色发黄,也不知道几百年没换过了。
前后门打开的瞬间,胶皮发出细微声响。
【嘀——学生卡】
【嘀——学生卡】
提示音响了一二十次,李想挑了个后排视野高的位置坐下,沈小榕坐她旁边。
放眼望去,车厢里人挤人,全是实验中学的校服。
李想靠窗坐,秤砣一样的书包放在膝盖上抱着。
鼻子很快适应了老旧车厢里那股刺鼻的汽油味,发动机依旧轰隆隆响,起步,刹车,她一把骨头快被颠簸碎了。
沈小榕从书包里掏出小说,李想望着窗外发呆。
车窗外的一切虚焦成模糊的色块,直到一排排低矮的灰白色赫鲁晓夫楼出现在她的视野里。
车已经开了半个小时,下一站是盛源小区门口。
“我今天去我奶家蹭饭。”
沈小榕低头看了一路盗墓小说,现在有点晕车,紧紧闭着眼,不停吞口水,脑门抵在前排座椅靠背上。
“好,那我先走了。”
李想背上书包准备下车,沈小榕侧身让她出去,勉强抬起头跟她挥手拜拜。
却没想另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也从前排座椅站起来,几乎是和李想前后脚下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