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石城西城墙的砖缝里,暗红的黏液已经凝成半透明的痂,像无数条干涸的血河在青灰色的城墙上蜿蜒。最底层的砖块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纹路,被血蛭的腐蚀液啃出蜂窝状的孔洞,孔中嵌着未烧尽的硫磺颗粒与焦黑的虫尸,被往来的靴底碾成腥臭的泥。踩上去的“咕叽”声在死寂的城头格外刺耳,像是有无数根断裂的骨头在脚下呻吟。铅灰色的云层低得仿佛能擦过城头的铁石城旗帜,雪粒被风裹着斜斜砸落,打在士兵的甲胄上噼啪作响,却盖不住城墙下那片令人牙酸的“沙沙”声。数不清的血蛭正顺着护城河的冰缝往上爬,吸盘张合的“啵啵”声与虫体摩擦冻土的“嘶嘶”声交织,织成一张无形的死亡之网。最前排的血蛭已经爬上城墙半尺,金色的环纹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妖异的光,口器里渗出的黏液滴在砖上,瞬间蚀出细密的小坑。城头上,幸存的军民挤在坍塌的垛口后,分不清谁是正规军谁是民壮。玄铁甲的残片与粗布袄的破絮缠在一起,染血的狼头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,旗面下露出一张张被烟灰与血污覆盖的脸。东庑的硫磺粉袋堆成的小山已经见底,最后几袋被民壮们用小刀割成细条,小心翼翼地分着用。一个断了手指的老兵正用舌头舔舐掌心的硫磺粉,金黄的粉末在他冻裂的嘴唇上留下斑驳的痕,呛得他剧烈咳嗽,咳出的血沫里混着未消化的麦饼渣。“李大哥!火油!快给我火油!”城墙中段的缺口处,十六岁的小石头趴在残存的女墙上嘶吼。他原本是城南铁匠铺的学徒,三天前还在为守城士兵打制铁蒺藜,此刻却成了最勇猛的火油手。他手里的长柄勺已经被血蛭的黏液蚀出三个洞,勺柄上缠着的麻布正在冒烟。被称作李大哥的士兵踉跄着扛来半桶火油,甲胄胸前的护心镜早已碎裂,露出底下渗血的伤口。那里的皮肉被血蛭啃得外翻,像朵腐烂的花,隐约能看见白骨上沾着的虫尸残片。“小心点,这是最后半桶了。”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递油桶时,袖管滑落,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——那是前几日被血蛭幼虫钻进皮肉留下的,每道孔里都凝结着暗红的血痂,像是谁用烧红的针在他胳膊上扎了无数下。小石头将长柄勺伸进油桶,舀起的油液里漂着半片指甲,月牙形的弧度很像他妹妹的。他想起今早妹妹塞给他的麦饼,还冒着热气,饼里夹着她偷偷藏的红糖。当他将火油泼向城下时,青蓝色的火焰顺着虫群蔓延,照亮了城墙下那片诡异的景象:血蛭群中夹杂着士兵的残肢、民夫的锄头、甚至还有半个被啃得残缺的摇篮。摇篮的木栏上刻着模糊的“平安”二字,此刻正被数只血蛭缠绕,金色的环纹在火光中亮得刺眼,像是在嘲笑这两个字的荒唐。“娘的!这些畜生连娃都不放过!”小石头怒吼着将空勺砸向城下,却被一只突然窜起的七环血蛭撞在手腕上。那虫豸足有巴掌大,体表的金环泛着妖异的光,吸盘张开的瞬间,露出三圈细密的獠牙。小石头惨叫着挥拳砸去,却见血蛭的尾部突然喷出一股暗红的浆液,溅在他的手背上,瞬间蚀出三个冒烟的小坑,皮肉像被强酸泼过般往里卷。“滚开!”一道赤金色的灵力突然掠过,赵岩的玄铁枪带着破风锐响,枪尖精准地挑中血蛭的第七道金环。赤金灵力如电流般顺着枪尖注入,那只七环血蛭的环纹瞬间炸裂,金色的浆液混着黑色的毒液喷溅而出,却在接触到赵岩周身的灵力时化作白烟。他单脚在垛口一点,身形如陀螺般旋转,枪杆带起的赤金灵力形成漩涡,所过之处,成片的血蛭被震飞,撞在城墙的血沼里溅起暗红的水花。“守住这一段!”他的吼声里带着灵力的震颤,震得城砖上的冰碴簌簌坠落。而他左肩的旧伤因剧烈动作渗出血珠,染红了半幅战袍。血滴落在枪缨上,竟被赤金灵力蒸腾成淡红的雾气,与枪尖的光芒交融成更炽烈的攻势,将爬得最高的几只血蛭烧成焦炭。城墙北侧,陈啸的玄铁剑正泛着青蓝色的灵力寒雾。他的动作不似赵岩那般刚猛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稳。剑刃划过之处,空气骤冷凝成半尺厚的冰墙,冰面上浮现出北萧城特有的莲花图腾,每片花瓣都流转着莹白的光。一只试图翻越冰墙的血蛭刚触到冰面,吸盘便被冻结,青蓝灵力顺着虫体蔓延,将其从内到外冻成透明的冰晶。玄铁剑轻轻一挑,冰晶便碎裂成无数细小的棱,反射着城头的火光,像撒了一把碎星。“陈城主!东南角!东南角快守不住了!”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跑来,她手里的陶罐已经摔碎,雄黄酒在地上蔓延,画出一道蜿蜒的金线。,!这是张寡妇,三天前还在给守城的士兵缝补衣物,她纳鞋底的麻绳比谁都紧实,说是要让弟兄们穿着踏实。此刻她的头巾早已丢失,露出被血蛭咬过的耳根,那里的疤痕在火光中泛着紫红,像是冻坏的李子。“王二柱他们……他们全被拖下去了!”陈啸转头望去,只见东南角的垛口已经坍塌了半截,露出底下黑红色的虫群。民壮头领王二柱的半截身子挂在残垣上,腰间还缠着那根磨得发亮的铁锹柄——那是他爹传下来的家伙,平日里舍不得用,此刻却成了他最后的支撑。而他的下半身早已被血蛭群吞噬,只留下一截沾着虫尸的裤管,裤脚还别着他女儿绣的荷包,绣的是朵歪歪扭扭的桃花。三个民壮正试图用松木桩堵住缺口,却被虫群拖入城下。惨叫声被虫群的“沙沙”声淹没,只余下三顶破草帽在血沼中漂浮。“冰蚕军!跟我来!”陈啸的青蓝灵力骤然暴涨,剑刃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,冰棱如瀑布般倾泻而下,暂时封住了缺口。他身后的三百名冰蚕军立刻展开蚕丝网,网眼缠着淬过雄黄酒的冰棱,低温灵力让网面泛着幽蓝。当血蛭群再次涌来时,撞上冰网的虫体瞬间被冻成琥珀,玄铁剑劈下时,冰碴与虫尸碎块如骤雨般坠落,砸在城下的火海里发出“噼啪”的爆裂声。城头上,军民的抵抗已近疯狂。一个断了腿的老兵靠在箭孔边,用仅剩的手搭弓射箭。他的弓是儿子生前用的,榆木弓身缠着三道牛皮筋,说是能射穿紫霄贼的皮甲。箭矢穿透血蛭群的瞬间,他突然咳出一口血,染红了胸前的箭囊——那里还插着三支雕着莲花的箭,箭杆上爬满了细小的血蛭幼虫,却仍紧紧贴着他的胸口,像是在守护什么。不远处,几个妇人正将滚烫的猪油往城下泼。油液顺着砖缝流淌,在墙根积成冒着白烟的小水洼。怀孕五个月的李二嫂动作稍慢,被血蛭缠住了脚踝。她尖叫着将油桶砸向自己的腿。“别碰我的孩子!”青蓝色的火焰腾起时,她的脸上竟带着诡异的笑,仿佛看到了孩子出生的模样——眉眼像他爹,笑起来有两个酒窝。赵岩的玄铁枪突然刺入砖缝,赤金灵力顺着枪杆注入,将藏在其中的血蛭卵鞘尽数引爆。腥臭的浆液混着砖屑喷溅而出,溅在他的脸上,他却连眼都没眨。当他瞥见城墙下有个小小的身影在血沼中挣扎时,心脏猛地一缩——那是城西李木匠的小儿子狗蛋,怀里还揣着块没吃完的麦饼,饼上印着个歪歪扭扭的“福”字。显然是偷偷跑来送食物的,他爹昨晚还骂他瞎操心,说守城的叔叔们有粮吃。此刻,数只血蛭正顺着孩子的裤管往上爬,他的小脸已经涨成紫黑,却死死咬着麦饼不肯松口。赵岩认得那身棉袄,是李木匠用自己的旧棉袍改的,袖口接了两块补丁,针脚歪歪扭扭。“畜生!”赵岩的赤金灵力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城下,将孩子周围的血蛭群烧成灰烬。他正想翻身跃下城墙,却被两名士兵死死拽住,“城主!不可!”其中一个士兵的胳膊已经被血蛭啃得露出白骨,并且他们的脸上都是因为狗蛋的遭遇泪流满面,却仍用尽全力拉住他。“您下去了,这城头就完了!”城下的狗蛋突然抬起头,朝着城头的方向举起麦饼,然后猛地将饼塞进嘴里,小小的身子在血沼中剧烈抽搐了两下,便再也不动了。赵岩的玄铁枪“哐当”砸在城砖上,枪缨上的血渍凝成暗红的痂,赤金灵力在他周身疯狂翻涌,将半个城头的血蛭群烧成焦炭,而他的眼眶,第一次在这场血战中泛起了红。他想起狗蛋总缠着他要学枪法,说长大了要像他一样守城,还把自己最宝贝的弹弓送给了他。战斗从辰时持续到申时,当最后一缕阳光穿透云层,照亮城下那片暗红的血沼时,血蛭群的攻势终于出现了松动。最前排的虫豸开始往后退,金色的环纹在暮色中黯淡下去,像将熄的炭火。城头上,幸存的军民不足三成,他们互相搀扶着,靠在布满尸骸的垛口上喘息。甲胄上的火焰渐渐熄灭,露出底下深可见骨的伤口。有人用破布蘸着雪水擦拭脸,露出被烟灰覆盖的年轻面容——那是个还没长胡子的少年兵,胸前还别着他娘给的平安符。有人将死去同伴的尸体摆整齐,用断矛撑起他们的兵器,像列沉默的仪仗。小石头的尸体被两个民壮抬到墙角,他的手还保持着握勺的姿势,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发黑,旁边扔着那把蚀坏的长柄勺。张寡妇用没受伤的手给他盖上半块破布,布面下,少年的胸口还插着半截血蛭的残躯,那是他最后用身体压住的七环血蛭。李木匠疯了似的在尸堆里翻找,手里攥着半块麦饼——那是狗蛋没吃完的。直到看见城下那个小小的身影,他突然跪倒在地,麦饼从手中滑落,在城砖上摔成碎屑,混着血污粘在地上。,!他想起今早出门时,狗蛋还说要等他回家做木剑,说要比赵城主的枪还厉害。赵岩拄着玄铁枪,枪尖斜插在城砖缝里,赤金灵力的光晕已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。他望着城下渐渐退去的虫群,那些血蛭正顺着青岚河往紫霄城方向聚集,金色的环纹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,像无数只贪婪的眼睛。“刘墨这是要收网了。”他低声道,喉结滚动时,牵动了脖颈的旧伤,那里的疤痕在暮色中泛起淡红。“这些精锐是他最后的筹码,调回去必是防备顾百川。”陈啸的剑刃垂在身侧,青蓝灵力的寒雾已经消散,鬓角的白发被血雾染成褐红。他弯腰捡起一块被血蛭环纹腐蚀的城砖,砖面的孔洞里还嵌着未烧尽的艾草灰,指尖捻起一点灰,在风中轻轻吹散:“让民壮们用铜汁灌暗渠,冰蚕军守东门。”他的目光落在紫霄城的方向,仿佛看到了那里的狼烟在暮色中扭曲成蛇。“顾百川说过,母巢在血蛭池底,只要想办法将母巢破坏掉,这些血蛭就变成了无源之物,自然就不攻自破。”“他能成功吗?”一个贴身护卫忍不住问,他的左臂已经没了,用破布草草缠着,布面下渗出的血在城砖上积成小小的洼。赵岩转头看他,目光在士兵空荡荡的袖管上停留片刻,又望向城墙下那片正在凝固的血沼。“会的。”老城主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玄铁枪在他手中轻轻颤动,枪缨上的血珠滴落在城砖上,晕开细小的红。“因为他知道,我们都在等他。”残阳如血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布满尸骸的城头上,拉得很长很长。城墙下,张寡妇正将最后一袋艾草扔进火里,烟雾中,她仿佛看见儿子活着回来的模样,少年手里提着刚打的铁蒺藜,笑着说“娘,我给你打把新剪刀”。周铁山背着断腿的小石头往城内走,少年咬着牙没哭,只是紧紧攥着那把蚀坏的长柄勺,勺柄上的麻布还在冒着青烟。李木匠一直看着儿子战死的地方发呆,然后突然站起身,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,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。远处青岚河的方向,隐约传来血蛭孵化的细微“噼啪”声,而铁石城的炊烟终于在废墟上升起,微弱,却带着不肯熄灭的韧性——那是幸存者在煮粟米,锅底的灰烬里,还埋着守城士兵用体温焐热的麦粒,像一颗颗等待春天的种子。:()重生元帅,从凡人开始复仇天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