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在邵玖停住了脚步,她目视着刘瑜,并不因刘瑜是天子而害怕。
“陛下若是要取妾性命,妾就立在这里,任凭陛下处置。
陛下若要道妾谋逆,妾也认了,若妾为男儿,何须受此侮辱?誓要中流击楫,恢复中原马革裹尸,也好过今日这样不生不死地做一傀儡!”
刘瑜的瞳孔微微颤动,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,握剑的手带动着剑刃一同颤动,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开始脱力,眼眶渐渐泛红,却还是固执地盯着邵玖。
“这么多年了,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,你从未爱过朕。”
“陛下凭什么认为妾会爱上陛下?陛下待发妻尚且如此无情,更何况是我?”
“朕早就说过,朕与梓潼是不得已。”
“芸芸众人,何人又可得自在?人人皆有不得已,唯独陛下的不得已是以伏尸百万为代价的。”
刘瑜想要解释,可又不愿解释了,他不能改变一个人早已认定的想法,刘瑜收回剑,背过手去,不愿再去看邵玖,在这一刻刘瑜只觉得心冷得很。
“你走吧,念你哀伤过度,朕不与你计较。”
邵玖冷笑着道:
“陛下今日不杀我,难道以为妾就会感激吗?”
“朕不需要你感激,你邵琼之是何等无情无义,朕并非今日才知道。”
邵玖转身就离开了,走出太极殿的那一刻,邵玖感觉自己胸口聚集着一口气,她看着蔚蓝色的天,有着几片薄云,微风轻拂着,吹动着衣袂,邵玖怀着这一口气,用着最快的步伐走到了含章殿,终于在含章殿,一口气没上来,直接就晕倒在了门口。
刘瑜看着手中的剑,此刻却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。
他没想过要伤害邵玖,面对元后的死,他同样伤心,也愿意给元后死后哀荣,在他心底,始终是认可这位原配妻子的。
可他不明白两颗相同的心,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。
是什么时候他的阿玖不再善解人意的?是什么时候他与邵玖彼此猜忌的?
曾经的刘瑜无比坚信自己可以打动邵玖的心,可如今的刘瑜却怀疑起邵玖对自己的真心,他不相信邵玖会爱上自己,当初太山的盟誓,在此刻的刘瑜看来,不过是邵玖的花言巧语罢了。
她本就是极其擅长伪装的人,昔日在东宫,她的小意温柔不就是虚情假意装出来的吗?太山之时,她同样也可以假装爱上自己,欺骗自己的真心。
就在刘瑜怀疑的时候,却听到说邵玖晕倒的消息,刘瑜在走出太极殿的那一刻,又收回了自己的脚,立在殿门,对宪忠道:
“你去瞧瞧到底是什么情况。”
宪忠有些奇怪,不过他刚刚听到殿内的动静,也可以猜到个大概,两位主子闹矛盾,他这个做奴才的,自然是没有资格置喙的,不过是在心里吐槽两句,还得领命去办事。
元后的丧礼是由太常寺主持,是按照皇后的规格置办的。
刘瑜亲自为其追谥为孝仁皇后,其子封宜城君,葬平陵。
苏醒后的邵玖就不再为元后落泪,废后再难复立,这一点元后比她看得要明白,唯有死亡才是其最终归处,这深宫之中,是容不下太多情义的。
只是她还是大病了一场,整个丧仪她都没能参加,医官说她是忧伤过度,以至于邪气侵体,才会致此重病缠身,下不了榻。
这次重病,刘瑜未曾踏足过含章殿一次,倒是去显阳殿看过元后棺桲几次,都是在深夜,他遣散了殿中守夜宫人,亲自为元后的长明灯添上灯油。
“梓潼,你不要怨朕,朕亦有其不得已处,朕知道对不住你,只是巫蛊一事,你的确做得太过了。
朕只是悔,若是再迟个十天半月,待你诊出喜脉来,朕必不会废你。
你是朕的发妻,这是谁都比不了的……
梓潼,朕想你了。”
刘瑜扶着元后的棺桲落下泪来,也只有在夜深人静,空无一人的时候,他才能吐露几分真情。
刘瑜想起当年少年夫妻的时光,那时的元后还只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,没有太多拘束,常会拉着他,两人一同去赛马,去狩猎,去看月亮。
他们也曾有过山盟海誓,只是那时白首不离的誓言是从东海王刘瑜口中说出的,不是如今这个北朝天子口中。
刘瑜絮絮叨叨和元后说起很多从前的事,那些只属于他二人的曾经,忽然屋内的白帆被风吹动着,刘瑜忽觉一阵阴寒,起身忽见窗边闪过一个阴影。
刘瑜站起来就追了出去,只是屋外月明星稀,树影婆娑,并无半个人影,刘瑜立在窗下,看着树影摇曳,怔怔说不出话来,他总疑心那树影和元后的身形有几分相同。
“梓潼!是你吗?”
除了瑟瑟的风声,刘瑜并没有等到一声回答,刘瑜立了许久,终是灰心,又回到了灵堂,看见火盆中的黄纸被刚刚是风卷动着飘到了屋内各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