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兄长休要再提及此事,此事乃我一生之辱也,他日若得凌云志,我必将一雪前耻。”
“何故为耻?”
“正因汉室衰落,才有胡人肆掠北地,洛阳乃我中原汉室基业,如今却为胡人所据有,他一狄人,妄称汉室,我等壮烈男儿,武不能匡扶社稷,收复失地;文不能著书立说,诗文传世,有何面目立于这天地间?”
沈旭初这话在柳子谷听来就像是在指着他的面门骂他,沈旭初有忠烈之志,倒显得他这个北朝臣子成了卖国之贼,当即脸就红了,当即就要争辩两句,却见沈旭初落下泪来,又不好多说了。
“贤弟慎言!”
“罢了!罢了!你我兄弟此番相见,何必再谈这些伤心事!”
沈旭初擦了擦泪,哈哈大笑起来,他看着柳子谷,邀柳子谷共饮一杯,将此番和方靖相识相知之事一一和柳子谷说了。
“如今看来,文远贤弟堪称当今名士矣,我有心要举他入朝,只恐文远贤弟推脱,不知季安以为如何?”
“兄长可知嵇叔夜有一文,名为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,弟劝兄长还是不要白费苦心了。”
“你不愿在北朝为官,我能够理解,可文远贤弟乃是洛州人士,如何不能出仕?有这样的才能,只为一云游之士,实在是可惜。”
沈旭初只是喝着酒,笑而不语,柳子谷见沈旭初似乎知道其中深意,忙拉着沈旭初的手追问,沈旭初只得笑着道:
“兄长以为文远贤弟所好之学为何?”
“黄老之学。”
“你们丞相王子慎可是曾下过严令的,禁言老庄之学,汝可还以为方文远之才,可入仕否?”
“这…这……确实是为疏忽了,为兄自罚三杯。”
柳子谷看中方文远才华是真,想要举荐其做官也是真,柳子谷诚心拉着沈旭初的手,已然有了些许醉意,道:
“我与贤弟相识十余载,还是第一次遇见比贤弟更为孤傲之人,想来沈季安纵横天下,亦有对手矣!哈哈哈!”
沈旭初也只是笑,没有反驳,柳子谷拉着沈旭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他在河间郡做郡守的为难事。
柳子谷不是河间本地人,到此地来做长官,自然会受到诸多排挤不便,这些柳子谷都熬过去了,一点点建立了自己的势力,但他还是会受到本地豪强的掣肘。
他有志向要整肃吏治,打压豪强,奈何手下无兵无将,而本地豪强却有着自己的部曲,还修筑有坚固的堡垒,在堡垒之内自有一套法则。
柳子谷诉说着自己的委屈,结果最终倒在了沈旭初的怀里,沈旭初推了推柳子谷,发现人已经熟睡,此刻抬起头,发现已是近三更了。
月明星稀,郡守府的仆从都已经歇下,沈旭初只得自己将人扶回房间,这一天事情不少,再加上今日着实饮了不少酒,沈旭初也觉得有些累了,只是他心中仍然有着放心不下的人与事。
当沈旭初折回想再去看一眼方文远时,才发现方文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酒醒了,正披着衣服,搬了个小马扎在院子里赏月。
沈旭初当即就停下了脚步,只是在柱子后面默默看着方靖,这个时候的方靖没有了白日的放诞任性,反而是难得的安静。
月光洒在他身上,一身糯白的衣袍,似乎和月光融为了一体,没有诗,也没有酒,只有夜风飒飒,只有一个意图寻觅自在的酒徒。
“朗月垂光,闲手宏润。此刻若能得一琴,闻琴音,赏皓月,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了。
宋兄以为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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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其乐陶陶(七)
“嘿嘿,因见贤弟雅兴正高,故而不敢打扰。”
宋昭从暗处走出,对方靖笑言。
“如此良夜,焉能无友?焉能无酒?焉能无诗?”
方靖促狭着冲宋昭笑言,看起来全无醉意,宋昭背手而出,摊开双手,笑道:
“只可惜愚兄乃是一俗人,既无酒,更无诗。”
“兄长虽无诗酒,却有美乐。”
“何意?”
“我见房内有一明琴,不知兄长善琴否?”
“略通一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