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药已尽,兄安。谢殿下。”墨迹未干的素笺被仔细折好,装入信封。辛久薇握着这封简短的信,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细微的纹路。她走出书房,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,带着深秋特有的清冽。静园里依旧守卫森严,但那份令人窒息的、等待死亡宣判的沉重感,似乎被这阳光驱散了些许。她没有唤游夜,而是自己拿着信,走向静园大门。守门的侍卫见到她,立刻躬身行礼,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——宫宴上的绝地反击和这次为兄长奔波的坚韧,让这些铁血的侍卫对这位“准皇子妃”多了几分真实的认可。“烦请将此信,转交六殿下。”辛久薇将信封递给侍卫统领,声音平静无波。“是,辛小姐!”侍卫统领双手接过,郑重应下。辛久薇站在门口,看着侍卫统领快步离去的背影,微微眯起眼。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,勾勒出清瘦却异常坚韧的轮廓。哥哥活下来了,压在心头最重的石头暂时挪开。但前路依旧荆棘密布。祁淮予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,萧灼的暗箭从未停歇,而她与萧珣之间……那冰冷的契约,似乎也因这场生死风波,悄然裂开了一道难以言喻的缝隙。她没有回书房,而是沿着静园的回廊慢慢踱步。脚步还有些虚浮,但每一步都踏得很稳。她在整理思绪,也在积蓄力量。劫后余生,不是终点,而是新一场博弈的开始。皇子府书房。萧珣展开那张素笺,目光落在简洁的七个字上。“药已尽,兄安。谢殿下。”字迹清秀,却带着一种经历风暴后的沉稳力量。他捏着信纸,指尖在“兄安”二字上停留片刻。游夜送来的北境详细军报早已在他案头,辛云舟脱离危险的消息他比辛久薇知道得更早。但此刻看着这由她亲笔写下的“兄安”,感受却截然不同。那字里行间,似乎能窥见她数日来的煎熬、绝望,以及此刻尘埃落定的疲惫与……一丝微弱的释然?“谢殿下。”萧珣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。没有惶恐,没有谄媚,甚至没有刻意的疏离。平静,简洁,如同陈述一个事实。这谢意,似乎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沉重。他放下信纸,深潭般的眼眸看向窗外。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游夜描述她接到噩耗时崩溃痛哭的模样,闪过她这几日殚精竭虑、变卖家财搜罗药材的疯狂,也闪过她此刻写下“兄安”时可能的神情。一种极其陌生的、细微的波澜,在他冰封的心湖深处漾开。不是算计得失后的满意,也不是对棋子表现尚可的嘉许。那是一种……更复杂的,近乎于……触动?他霍然起身,走到靠墙的多宝格前。格子里摆放的多是兵书典籍、边疆舆图,唯有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放着那个曾属于辛久薇的、碧绿蝶翼翡翠耳珰。他拿起耳珰,冰凉的翡翠触感细腻。他指尖摩挲着那精巧的蝶翼,眼神幽深难辨。“游夜。”他开口,声音听不出情绪。“卑职在。”游夜立刻出现在门口。“备车。去静园。”当萧珣的马车停在静园门口时,辛久薇刚在辛葵的服侍下喝完一碗安神汤。听到通传,她微微一怔。他来了?这么快?是来确认哥哥的消息?还是……?她压下心头的波动,理了理鬓发,起身迎了出去。萧珣已踏入院中。他依旧是那身玄色常服,身姿挺拔,面容冷峻。阳光落在他身上,却仿佛无法驱散他周身那股天生的冷硬气息。他的目光越过庭院,直直落在正厅门口的辛久薇身上。四目相对。辛久薇清晰地看到,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,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,不再如之前那般带着审视的锐利锋芒,反而多了一丝……沉静的探究?“殿下。”辛久薇依礼福身,姿态恭谨,声音平稳。经历了生死煎熬,她的心似乎被磨砺得更加坚硬,面对他时,那份源自契约的“温顺”伪装下,是更加内敛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。萧珣微微颔首,算是回应。他迈步走进正厅,在主位坐下。辛久薇跟在他身后,在侧首的椅子上坐下,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。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。萧珣的目光落在辛久薇依旧有些苍白、却恢复了神采的脸上,最后停留在她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——那里,之前烫伤的淡淡红痕几乎消失不见。“伤好了?”他开口,打破了沉默,声音低沉平稳。“托殿下赐药,已无碍。”辛久薇答道。又是一阵沉默。空气仿佛凝滞。萧珣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。他看着辛久薇低垂的眼睫,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庞。他有很多话想问。问她那几日是如何熬过来的?问她变卖首饰时可有犹豫?问她看到那“九死还魂草”时是否绝望?甚至……想问问她写下“兄安”时,心中是何感受?但这些话,如同被无形的壁垒阻隔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他习惯了命令、掌控、利益交换,却从未习惯……关心?或者说,表达关心?,!最终,他再次开口,话题却拐向了另一个方向:“柳依依的案子,宗人府已有定论。”辛久薇抬起眼,看向他。这是她关心的。“构陷皇子妃,证据确凿。念其初犯,又系受人蛊惑,”萧珣的语气平淡无波,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,“褫夺其封号,罚没家财三成,柳氏一族三代之内,女子不得参选秀女,男子不得入仕。柳依依本人,终身禁足于平阳侯府家庙,青灯古佛,了此残生。”终身禁足,青灯古佛。对于一个曾经骄纵跋扈、梦想攀附高门的贵女来说,这比死更残忍。辛久薇心中并无快意,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。这是柳依依应得的下场,也是萧珣给各方的一个交代。他既惩治了凶手,又留有余地(未牵连整个平阳侯府),更借此敲打了柳依依背后的萧灼。“殿下处置公允。”辛久薇淡淡道。“至于永嘉,”萧珣继续道,声音里多了一丝冷意,“禁足延至年后。罚俸一年,抄写《女诫》《女则》百遍。”这惩罚,看似不重,但对骄纵的永嘉郡主而言,禁足和抄书无异于酷刑,更是对她尊严的彻底践踏。同时,延至年后的禁足,也给了皇后和萧灼缓冲斡旋的时间,避免彻底撕破脸。辛久薇心中明了。萧珣的每一步,都带着精准的算计和权衡。她这个“准皇子妃”受到的屈辱和伤害,只是他棋盘上换取更大利益的筹码之一。“谢殿下为久微主持公道。”她再次说道,语气依旧平静无波。萧珣看着她那副平静接受一切、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,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烦躁。他宁愿看到她像宫宴上那样锋芒毕露地反击,也不愿看她此刻如同戴着一张完美面具般的平静。这平静,像一道无形的墙,将他隔绝在外。他沉默了片刻,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,放在两人之间的紫檀小几上。那是一个崭新的、与之前被辛久薇烧掉的那件一模一样的月白色锦缎披风。领口和边缘处,银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莲暗纹,在光线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。辛久薇的目光落在披风上,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。烧毁披风的决绝场景瞬间闪过脑海。他这是什么意思?是提醒她曾经的羞辱?还是……一种变相的“补偿”?“天凉了。”萧珣的声音响起,低沉依旧,却似乎少了些平日的冷硬,多了一丝……生硬的缓和?“披上。”没有解释,没有多余的话。只有一句“天凉了”,和一个命令般的“披上”。辛久薇看着那件崭新的披风,又抬眼看向萧珣。他端坐在那里,目光并未看她,而是落在厅外庭院里的一株枯树上,侧脸线条紧绷,薄唇紧抿。那姿态,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冷漠,却又透出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别扭。一股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辛久薇心头。愤怒?屈辱?荒谬?还是……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、微弱的触动?她猛地想起忠勇伯老夫人那句“并非全然冷心肠”。她沉默着,没有动。时间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。萧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的突兀和不合时宜。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紧,喉结极轻微地滚动了一下。他站起身,不再看那披风,也不再看辛久薇,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:“你好生休养。”说完,径直大步离去,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。玄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。厅内只剩下辛久薇一人,和那件静静躺在小几上的月白披风。辛久薇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披风上。那柔和的月白色,此刻却像一团冰冷的火焰,灼烧着她的眼睛。她缓缓伸出手,指尖触碰到那冰凉滑腻的锦缎。触感细腻,如同上好的玉石。这一次,她没有像上次那样感到屈辱和恶心。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茫然席卷了她。萧珣他到底在想什么?这算什么?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?还是契约之外,那冰冷的掌控欲下,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笨拙的示好?她拿起披风。很轻,却又很重。她最终没有披上,只是将它仔细地叠好,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。如同放置一个烫手而又无法丢弃的谜题。:()贵女拒当吸血包,寒门白眼狼急疯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