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昼的杏眼是亮晶晶的,里面映出卫缙的模样。
他对卫缙又好奇、又忌惮。
或许,还不能够完全信任眼前的人,所以一切都只是微小的试探,试探着男人对自己亮出的底线。
卫缙生的俊美,但却不像崔沅之那样有亲和力,他不笑时的模样很有侵略性,桃花眼也带着几分轻佻,看上去就不像是能值得托付的样子。
或许他也知道自己长相不够温柔,经常在上药时若有似无地暗示雪昼。
“我知道,雪昼从前肯定听说过,我不喜欢人族以外的生灵。”
“但那些其实都是谣传。”
卫缙说得面不改色:“我的脾气实则很好。”
见他一脸笃定,雪昼迟疑着,半信半疑地看着他。
“是真的,”卫缙道,“我要是不喜欢,怎么会把你救回来呢?”
随着他暗示的次数越来越多,雪昼开始卸下防备。
他能服用的药量一日比一日多,很快便拆下了药布,又过几天,也能下地行走一小会儿了。
卫缙手上的伤已经好全,只是在雪昼面前需要时时用到这双手,露出伤痕多有不便。
于是他戴上了手套。
同崔沅之在皇宫中见到的一模一样。
一切都对上了。
这段时日,卫缙经常有事离开洞府,他不在的时候,雪昼只好自己一个人待着。
此季节春日正盛,气温并不冷,为方便抹祛疤的药物,他日日只着中衣。
偶尔,在入夜时觉得冷了,就披上卫缙的外袍。
但雪昼的活动范围也只在洞府之中,从来不肯出去。
卫缙也还处在了解雪昼的喜好阶段,见他不爱走动,便也由他去了。
只是每日行走锻炼,却是雪昼无论如何不愿意,他也要带着他一起做的。
今天外面下着雨,雨声淅沥,落入流水潺潺小溪,门外那棵樱桃树也发出枝杈晃动的声音。
雪昼没见过那棵樱桃树,但卫缙同他提起过。
说起此事时,崔沅之就站在阴暗的角落,自虐般地望着两人。
眼下,不知少年想到了什么,他开始缓慢地朝着那扇门走去。
莹白的双足赤裸着踏在柔软厚重的地毯上——是卫缙不久前亲手铺下的。
脚步生涩而僵硬,行走的姿势标准得不像话,像个初学走路的孩子。
雪昼推开门,冰凉的雨滴斜织,打在身上。
他赤足踏入雨水中。
雨势并不大,雪昼的视线落到那棵樱桃树,提步而去。
他的情绪很平静,直到路过一片积起的水洼。
雪昼微微低下头,望见了水中自己的倒影。
他愣住了。
跟在他身后的崔沅之暗道不好。
雪昼刚醒的时候,浑身缠满白布。
卫缙趁他睡着时,将洞府里所有能照见面貌的东西都扔了出去,为的就是让他看不到自己的模样。
但他们谁都没料到会下这场雨。
弯腰望去,水中少年脸上遍布斑驳纵横的粉色疤痕,疤痕一路延伸至锁骨处,埋入衣领,消失不见。
雪昼怔怔解开衣领,只见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痂与狰狞的疤,有的痂还没自然脱落,有的疤痕极浅极淡,几乎要消失了,有的则是深粉色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