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相信小灯死了。
忙碌之中,得以喘息的间隙,崔沅之自己也会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。
但小灯就像是刻意被人抹去存在的痕迹一般,在他的世界里彻底人间蒸发了。
此刻见到小灯掉落在荒郊野地里,崔沅之双拳紧握。
他简直不敢想,那时少年该有多疼、多难受。
崔沅之很想听到小灯的心声,甚至恨不得同样体会到他身体上所承受的痛苦。
只可惜小灯心里所想所感,他一点都觉察不到。
至于那细细密密的一道道伤口有多疼,他亦不知道。
自重伤醒来后,小灯先是一动不动,在雪地里躺了整整八天。
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。
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睛的,崔沅之在他身旁不住地唤,小灯置若罔闻。
他浑身血迹,脸色苍白,呼吸孱弱。
有好几次,崔沅之以为他已经死了。
偶尔,小灯会睁开眼睛,目光呆滞,直直地望着头顶的天空,任凭刮风下雪,雷打不动。
崔沅之想,也许并非是他不想动。
而是灵力散尽,没力气、也痛得动不了。
意识清醒的时候,小灯还会哭。
静静地流眼泪,重新打湿脸上干涸的血迹,混杂着一滴滴流下来。
崔沅之望着他的泪痕,指尖抚上去,想轻轻擦掉,却只穿过了少年的身体。
他捂住自己心口的位置,那里针刺一样的痛感仍在持续。
第九日,小灯站起来了。
他身边还躺着那把摔得缺了口的剑,身上穿的道袍是青瓷色的,本来很好看,衬得他很白。
但蓝色晕上血色,染成了一团深紫、一团浅紫。
小灯撑着那把剑,一点一点行走着。
移动缓慢,方向也经常更换,崔沅之看出他是不知要往哪里走,心脏剧烈疼痛,耳膜里全是血液冲刷的轰鸣声。
为什么不愿意联系自己?
为什么不试着找一找他?
他已经让小灯如此伤心了吗。
崔沅之僵硬地、被动地跟着小灯走。
少年行得很慢,光是走出这处穷乡僻壤就花了四天四夜。
往后的每一天,他都在流浪。
没有饭吃,没有水喝,会有途径村落的赤脚大夫见他可怜,丢给他一些伤药,或是简单帮他处理一下伤口。
但一见到小灯遍布全身的伤痕时,所有人眼中都爆发出浓浓的惊恐。
路过的幼童也能欺负他,见他形容可怕,便想快些赶他走。
顺手丢过去的东西,小灯连躲开的力气都没有。
崔沅之张嘴想喊、想呵斥,却只发出气音,喉结上下滚动着吞回破碎的音节。
面对这样的欺凌,小灯唯一能作的回应就是默默走开,或是无声的抽泣。
他变得很爱哭,大部分时间只是无声地哭。
年轮之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,崔沅之就这样硬生生跟着他走了一个多月。
重复着每日的动作:想办法吃些东西、喝些东西,走路,求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