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没有自己的手机和电脑,芥川龙之介先是把柳莲二的联系方式记在了日记上,才开始给夏目漱石写信。
尊敬的夏目先生、敬爱的夏目老师、敬重的夏目教授……敬语和称谓想了无数个、换了无数个,他还是拿不定主意。
少年人的忐忑最是难熬,明明还没把信寄出去,他就开始期待对方的回信。
但真的到了内容部分,他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。
是单纯的读后感,还是对现实生活中挫折的无措?
“在下很喜欢您作品中对汉诗的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您在‘先生与我中’曾写道,在蔑视别人之前,先蔑视自己,前者做到轻而易举,但若事事先审视自己……”
芥川龙之介停笔。
修修改改间,他越写越沮丧,过高的要求让一开始的热情也被消耗殆尽,连查字典的心思都快没了,最后硬靠对夏目漱石的憧憬让他坚持了下来,把信写完。
通篇是他对夏目漱石作品,自认为简单而幼稚的看法。
“在下知道现在的见解很浅薄,但还是先把它们写下来,寄给您……”
“明年今日的在下,重新翻阅,或许又有不同的解读。”
但在最后,他还是忍不住抱怨了自己那颗盆栽的事,并问道:“您是否曾经也碰到过如此沮丧的事?”
养育一个生命真的那么困难,还是事物本就容易在开花结果之前先失去了希望——
“龙之介!该睡觉了哦。”
门外,芥川福催促道:“明天还要去舅舅家呢!”
“好的。”仔细将信封封好,又把它平整地放在床头,芥川龙之介才钻进被窝。
他的房间不大,对年幼的孩子来说一个人住正好。薄薄的木板隔开了他和慈郎,夜深人静时,躺在床上甚至能听到对方细小的鼾声。
芥川龙之介一向浅眠。
但一段时间下来,他居然习惯了这种气息。
“晚安。”
抱着蓬松柔软的被子,他看着床头的信封忍不住说。
虽然他对寄出去的信件不报什么期望,但或许——他真能收到来自夏目老师的回信呢?
*
然而第二天一早,他就看到了奇迹。
庭院里,昨天还半死不活、病怏怏的幼苗,已经重新舒展了叶子,挺拔了腰肢,虽然称不上茁壮,但也算长势喜人。
芥川龙之介忍不住在盆栽前驻足。
他不是傻子。
自然不会相信什么一夜复苏的奇迹,更重要的是,这棵盆栽的枝叶和他的那盆虽然相像,但细微之处还是有所不同。
“剪过的。”他低头翻看了一下,果然,枝干有些地方还存在较新的切口,看得出被修过不久。
芥川龙之介若无其事地在家里溜达了一圈,最后在楼顶的阴影处,发现了被剪根晾晒的几根天竺葵。
……烂根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