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好上课铃响起,众人默默往回走。
迈了几个台阶,韩墨转头望向连睿廷的班级,混着不明的意味啧了声。
林成沛拍他的肩膀,用肯定的语气问:“你说他会不会失望?”
“也许。”
连睿廷整个下午显得心不在焉,惦记着韩墨说的话。
刚回来的时候,他大概会失望难过,现在长大了,见识拓宽,细细想来也能理解。
但理解归理解,不妨碍连睿廷盘腿坐在床上,双手托着脸,一声接一声叹气。
浴室一出来,薛三听见连睿廷的叹气声,再一看,好一朵忧郁小蘑菇。
他思忖要怎么宽慰,自己擦完脸后,挖了一块润肤乳在掌心晕开,对着连睿廷的脸蛋一顿搓抹。
“唔。”连睿廷抓住薛三的手腕,仰头端详了一会,问:“三三,你会不开心吗?”
“不会。”薛三爬上床坐在他对面,理了理他额前的发丝,“如果我没有和连先生走,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,更别说交朋友。”
他的手顺势滑到脸侧,认真说:“家庭太重要了。”
连睿廷顿了顿,搂过薛三的脖子脸贴脸:“没有如果,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。”
“嗯。”薛三抱着他,“别不开心。”
连睿廷扑倒薛三趴在他身上,双腿在空中一前一后摇晃,“即使你没有跟爸爸走,我要是去那遇见你,还是会和你交朋友,我不在乎你的身份背景。”
“你不会去那,也不应该去。”
“爸爸和妈妈不就是在乡下相爱的吗?”连睿廷捧住薛三的脸,“说不定我会借住在你家,我们会成为好朋友。”
薛三侧身抱住他,脸埋在他的发丝里,“不要想了,睿廷。”不要做这种假设。
原来以为有一天连睿廷不再需要自己,他可以坦然离开,亲耳听到他口中的假设,他才发现自己舍不得。
看见过光明,谁还愿意回到黑暗中,由奢入俭绝对是天底下最难的事。
连睿廷摸摸薛三的头,笑说:“别怕,不会那一天。”他枕着薛三肩膀,呆了呆,轻叹:“睡觉吧,睡一觉就好了。”
“嗯,晚安。”
那句话之后,韩墨心里多少有点纠结,对他而言无足轻重的事,他觉得连睿廷会在意。
几个月前贺昭爷爷七十大寿,宴会从简。
贺爷爷从艰苦年代走过来,思想作风又红又专,年纪大了更是严肃又古板,年轻一代的小辈都挺怕他。
宴会后半段无非是关系近的老一辈闲侃,固定节目。他们正是听得懂话的年纪,又是孙辈,怎么都跑不掉,再不情愿也得陪着,窝在房里像什么样。
一边神游,一边应和是祖传技能,但怎么越说越起劲,扯到那个年代的事?哦,有个捧哏。
连睿廷长得漂亮,一对深茶色双凤眼干净又机灵,表露出浓浓的兴趣,一口一个“然后呢”“好厉害”,再适时送上一句分量颇丰的见解,情绪价值拉满,把大将军哄成快活小老头。
连贺昭都说,从来没见过他爷爷开心成那样。
这种活其实不好干,积极了不真诚,时间长了招人烦。
就在他们听得昏昏欲睡,连睿廷丝滑地接话:“场面一定很壮观,爷爷,有没有相关纪录片?我想看一看。”
再丝滑地转向他们:“你们可以陪我一起看吗?”
于是他们得救了。
一回屋,韩墨瘫在软沙发上,见连睿廷埋头刷手机,凑过去,屏幕赫然显示着一条战役词条,“你真对这些感兴趣啊?”
“我觉得蛮有意思的,”连睿廷抽空看他们,“你们是不是听腻了?”
韩墨一顿,反应过来:“你故意的。”离他很近的人弯了弯眼:“球赛还有半个小时。”
讨喜无疑是一项天赋,其本质是赤诚坦率,而这种人眼里往往融不进沙子。
为验证自己的纠结,第二天,韩墨刻意下楼路过连睿廷班级门口,瞄了一眼,没见人。
进楼道前,连睿廷和薛三从走廊另一侧走来,两人偏头说着话,很投入,好像没有看见他。
当然也可能看见了,但没理,毕竟默不作声疏远是最体面的绝交做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