柯荣脸色一僵。
“行了行了,还玩不玩?”
“时间早得很,肯定玩啊。”
时间还早,提前离场的两人在ktv门口等司机。
连睿廷嘴角耷拉,心情还没缓过来,望着硕大的霓虹招牌兀自郁闷。
薛三摇摇他的手,担心压过了心里隐秘的欢喜,宽慰道:“睿廷,别生气,我没有介意。”
“他们不尊重你,你为什么不生气?”连睿廷瞪他。
“还好,我没觉得不尊重,”薛三口吻平常,“我能站在这里,本来就是因为连先生想给你找个伴,不然我当里面的服务员都没资格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“我本来只是有点生气,”连睿廷闷闷地说,“你这样想我真的伤心了。”
薛三慌神:“睿廷,我……”
“少爷。”连家司机钻出车窗挥手示意,连睿廷没理薛三,快步坐上车。
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,到了家,连睿廷在客厅犹豫一会,坐到钢琴前,薛三亦步亦趋守在旁边。
“咦,你们怎么这么早回来了?”吴妈惊奇问。
“不太想玩了。”连睿廷垂着眼,神色莫辨,十指搭在琴键,沉了会气,第一个音符响起,手指如同疾风骤雨,劈里啪啦砸在黑白琴键。
吴妈伏在栏杆倾听,心跳莫名跟着节奏加起速,恨不得换上优雅的晚礼服和谁干一架,“弹得真好。”
《G大调随想回旋曲》高潮结束,疾风骤雨丝滑转向绵绵细雨,《悲怆》第二乐章每个音符像拖着沉沉的长尾,压在薛三肩头。
他抿紧唇,素来表情起伏不明显的脸,此刻好似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废纸。
咚——
连睿廷粗暴终止琴音,手仍放在琴键一动不动。
从小到大他没有情绪波动严重的时候,一点不顺心烦恼很快就会被父母妥善接住,久而久之,他的精神世界凝成一颗花色玻璃珠,剔透又坚固。
余音散了,他的伤心也散了。
连睿廷牵起薛三的手,两步并作一步跑上楼,吴妈在下面问:“廷廷,你们吃了饭没?”
“吃啦!”
他把薛三按在毛绒地毯,盘腿和他面对面坐好,神情严肃地说:“三三,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?”
“当然没有,”薛三急切回道,紧紧地抓着连睿廷的手,“我没有不开心,睿廷,我,我喜欢和你在一起。”
“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,”连睿廷弯起唇角,捧住他的脸:“可如果你把我们的相识当成恩赐,我会觉得我们中间隔着什么东西,一点都不亲密。”
薛三不知所措,嘴巴嗫嚅了一下,捂着他的手背,低声说:“我,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感恩,”他目光哀软地看着连睿廷,“我最初是把它当成工作。”
连睿廷睁大眼,薛三赶忙强调:“后来不全是了,”解释不清,他索性自暴自弃,“睿廷,是因为你需要我,我才能在这世界立足,我……”
他叹了声气,不知道要怎么向连睿廷表达自己的想法,要怎么告诉他在那个破败荒凉的地方,生命低如泥沙。
他看过世界才知道天和地的鸿沟,是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也难以逾越的,而他轻易就做到了。
薛三耷拉着头,肩膀软塌塌,像一座颓圮的泥墙,被突如起来的大雨冲得无力招架。
连睿廷把他抱进怀里,柔软的手抚过头顶,“三三,我也需要你,”他在薛三额头落下一吻,“从你来到我身边,我们就是一家人,不许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除非你不想当我的哥哥。”
“想的。”薛三仰头望着连睿廷,双手环住他的腰,脸埋在胸口,闷声喃喃:“我知道了。”
向来酷酷的三三突然小可怜起来,戳中了连睿廷心底柔软的一块。
一整晚两人如同连体婴,腻腻歪歪,头挨着头看同一本书,喝个水都要一起下楼,一人一口。
睡前连睿廷低声窃窃说了一箩筐的话,关于朋友,关于未来,说着说着睡着了,细密的睫毛如蝶翅扑腾两下盖住眼睑。
薛三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的睡颜,轻轻地亲了一下脸颊,无声:“晚安。”
他关掉床头灯,勾着连睿廷的手指闭上眼,听着清浅的呼吸坠入梦乡。
黄泥路,灰砖房,发白的水泥路面,空荡而狭窄的室内,拥挤的木板床和轰鸣整夜的呼噜。
身后爆炸声犹在耳旁,薛三站在门口,月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地面,细长一根竹竿,挑起摇摇欲坠的房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