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野车继续向前,停在马拉河边,等候许久的角马姗姗来迟,成群结队地泅渡过河,暗中蛰伏的鳄鱼伺机而动,搅得河水泛起浑浊的血沫,一群群角马仍义无反顾地踏入河里,仿佛完成一场与生俱来的使命。
傍晚时分,洒满落日余晖的草原,大象家族悠哉地进食,为一天壮观中掺着凶残的参观之旅划下温馨的句号。
迁徙持续时间不短,他们又陆续来了几次,结结实实大饱眼福个够,离开的计划才迟迟提上日程。
次年,阮蓁一位摄影师朋友准备开个名为“幸存者”的影展,她对主题很感兴趣,带着两个小朋友一同前往饱受战争洗礼的中东采风。
连继衡得知后气得和她大吵一架,吵到最后,各退一步,阮蓁同意连睿廷十岁回国,归根结底是她意识到,连睿廷应该接受正规教育了,再复杂一点的课程她已经教不了。
阮蓁从来没想过连睿廷一定要走哪一条路,她只想把所有可能性呈现到他面前,让他自由选择,无论哪一条,哪怕最后和连继衡一样走上仕途,她也全力支持。
这时候连睿廷还不知道父母已经决定了自己十岁的去向。
他有一点点低沉,因为一个在酒店外面卖花的小女孩。
那天大人照例出门,他和薛三看了会书便下楼闲逛。在人群来往稀疏的路边,一个胸前背着一篓玫瑰的女孩,吸引了他们的注意,那女孩穿着简朴,赤着脚,面黄肌瘦。
最主要的是,连睿廷觉得她的神情有点眼熟,呆滞,麻木,严肃。
他仔细观察了会,回头看向身边的薛三,那张长开许多的面容不带表情,眼里却依稀能看出不一样的神采。
“她好像你刚来时候的样子。”连睿廷说,“你刚来的时候,我觉得你肯定不情愿,脸上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。”
薛三望着那个小女孩,淡淡道:“我没有不情愿,相反我很情愿,因为在你身边会有饭吃。”
连睿廷凑到薛三眼前,鼻尖差一点碰到,凝着他如墨的瞳孔,问:“那你现在高兴吗?除开有饭吃这一点。”
薛三眼睛一眨不眨,认真说:“高兴。”
连睿廷笑了笑,揽着他的肩膀,继续看小女孩:“那她是因为什么呢?我们去买束花吧。”
篓子里的玫瑰看着不多,他们便全部买下来,打算回去送给妈妈。
连睿廷见女孩背着空篓就要走,问:“你要回去吗?”
女孩脸上浮现茫然,显然听不到他的英语。
连睿廷换成学过一点点的阿拉伯语重复一遍,女孩摇摇头,说要去拿花。
连睿廷:“我可以和你去看看吗?”
女孩没拒绝,转身在前面带路。她话不多,问一句回一句,对他们并不好奇。
连睿廷的阿拉伯语仅限日常沟通,是去埃及玩的时候现学的,再深入的话题问不了,气氛渐渐陷入沉默。
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,同龄的孩子多起来,那些人不如女孩对他们毫无兴趣,纷纷投来打量的眼神。
薛三蹙着眉,紧紧握住连睿廷的手。
连睿廷不仅不介意,心情反而莫名沉重,这里的孩子好像共用一张脸。
女孩在一家花店停下,卖花的钱分出一半给店里的男人,对方收好钱,往她篓子里塞满玫瑰,这一会,又来了一男一女拿花的孩子。
女孩走到两人身边,指了指花篓,又指了指前面的路,说她要去卖花了。
连睿廷和她再见,目送那道瘦小的背影远去,他走进店里,问男人:“她是你的员工吗?”
男人:“不是,他们只是从我这买花再去卖而已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赚钱啊,不然那么小能做什么。”男人瞅了眼面前两个明显来旅游的男孩,没好气:“爹妈死了,自己不赚钱等着饿死啊,不是谁都跟你们一样命好。”
话有些尖锐,连睿廷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。
他的视线从花店里的玫瑰移到怀里的,停顿了会,朝着城市边缘方向走去,像是冥冥之中的牵引。
他们来到脏乱残破的地方,最先看到托马斯,对方抬了抬下巴,阮蓁和几个叔叔的身影映入眼帘。
“妈妈!”
阮蓁回头,噙着笑小跑过来,“你们怎么来啦?”
连睿廷捧起花:“跟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来的,送给你。”
阮蓁笑意加深,分别亲了下连睿廷和薛三的脸,“谢谢你们,但是妈妈现在不方便拿,你们先带回酒店好不好?”
“好。”连睿廷拢好花,望向远处的叔叔和灰色前景里伤痕累累的人和物,来之前阮蓁和他说这里遭遇过战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