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了个梦,梦见爸妈哥姐骂他吃独食,梦见爸的拖鞋飞过来,梦见哥追着扒他的新衣服。
他玩命逃跑,也不知道跑什么,那可是他的爹哥。
但他就是莫名害怕,可能爹哥变成鬼魂来索他的命,问他为什么没死,问他为什么能吃饱饭。
他一直一直跑,跑到一栋漂亮大房子,里面有个和他一样大的洋娃娃。
洋娃娃眨了眨玻璃珠似的大眼睛,对他咧嘴笑,露出一排小小的牙齿,把棒棒糖塞进他嘴里。
甜蜜蜜。
他和洋娃娃面对面坐着,他含着糖,洋娃娃咧着笑,糖化了,梦醒了。
还是那张柔软的床。
薛三一动不动地发呆,瞳孔雾蒙蒙,眼尾泪痕深刻。
“小三,醒了吗?”昨天那个女人进屋,轻轻地唤他。
“醒了。”
早饭吃一个水煮蛋,一个肉包子和一包奶。接着看昨天的动画片,一个小时后,女人开始教他普通话。
“你好。”
“你好。”
“我叫薛三。”
“我叫薛三。”
如此一晃一星期过去,薛三跟随连主任坐上飞机。
第一次见,第一次坐,他被安排在窗口,看外面的蓝天白云,渺小如沙粒的房子,成片的灰和绿,一切那么不真实,比梦还像梦。
因为他梦不到这些东西。
到达目的地,四处是高耸入云的房子,干净美丽的街道,衣服各不同样的人群,比梦还像梦。
住进一栋更大更好看的房子,面相慈爱的中年女人牵着他的手走上二楼,指着比他两个家还大的屋子,说是他的房间。
比梦还像梦。
连主任再次匆匆离开,整个人忙得火烧眉毛。
薛三和那位叫“吴妈”的中年女人一起生活,还有几个打扫的佣人。
他本来想和他们一起工作,毕竟他也是佣人,但吴妈制止他,说他小孩子做这些干什么。
为什么不能做?他在家天天都要做,扫地,洗碗,擦桌子,拣菜,跑腿,谁不干活,所有人都要干活。
现在不用干活就算了,每天衣服不重复,一日三餐都有丰盛的饭菜,叫不出名字的零食水果。
吴妈总说他太瘦了,皮包骨,每天变着花样投喂他。
薛三再也没有饿过肚子。
但闹过毛病,他喝那种玻璃杯装的牛奶会拉肚子。
一开始不敢说,他太没用了,害怕被骂,害怕被丢掉,好不容易找到有饭吃的活。
是吴妈敏锐发现他脸色不对,反应过来他乳糖不耐受。
薛三不知道这是什么病,见吴妈态度平常,猜想应该不会有事,他要是死了,就干不了照顾洋娃娃的活。
后面再喝玻璃杯装的牛奶,就没有拉过肚子,不晓得为什么,可能病好了。
住的地方有个种满花的院子,院子外是同样的大房子,经常有结伴的小孩嬉闹地跑过。
薛三在院子里拔草的时候经常看见他们,和以前见过的小孩完全不一样,他们很爱笑。
吴妈说他像个小大人,脸上没有笑容。
薛三有时照镜子,会故意扯扯嘴角,脸皮如同弹簧,手一松,嘭地恢复原样。
他可能天生就不会笑。
等待连主任回来的日子,薛三除了学习普通话,吃饭看电视,不大有事可做,说好教他功夫,也没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