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年前,天尊死了,是否代表她也会在某一日老死?
况魊背过身去,呵出一口灰白色的鬼炁,缠绕在指缝间:“他同我决裂那夜,求我……把他变成活生生的人。他不愿成为鬼族,不愿后辈成为鬼族,便求我断绝我与他、乃至往后生生世世的牵连。”
他的儿子字字带着剜心的决绝。
气急之下,他施法将他们父子之间的缘分断得干干净净。
自此,人鬼殊途。
至于朱砂的担忧?
况魊淡笑道:“当年,我只是把他变成人,并未断绝血脉。放心吧,你身上流着我的血,除了我,无人更无鬼能彻底杀死你。不过,若你哪日活够了,尽管进山找我。”
“不错,你这血,还真有点用。”
“……”
天色已晚,两人原本想下山回村中将就一晚。
正欲牵手离去,身后的况魊阴恻恻发话:“白日那些蛇还能看清你们是人,夜里可就不一定了……”
罗刹第一个认怂,牵起朱砂小跑至他面前,可怜兮兮道:“前辈,你能收留我们一晚吗?”
“可以,叫声阿翁听听。”
“阿翁。”
“去吧,后院有间厢房。”
两人走过堂屋,看见正中间摆着两个牌位。
朱砂歪头看了看,一个写着周盼雁,另一个写着姬后卿。
罗刹:“他光明正大在此祭拜天尊,山中的鬼族难道从未发现?”
况魊站在两人后面:“蛇骨婆一族的命全捏在我手中,他们不会来此亦不会透露我的身份。”
朱砂回头瞄他一眼,果真越看越烦:“二郎回房,我困了。”
当夜,三人安静地在堂屋的牌位前吃了一顿饭。
况魊收拾碗筷时,漫不经心道:“明日走时,记得上完香再走。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,你的话比舅父还多。”
“放屁!你那个舅父的话最多。”
几年前,姬琮进山求亲,缠着泰戏在树下足足抱怨了一日。
他在树上旁听,委实听得头昏脑涨,昏昏欲睡。
翌日,两人睡到日上三竿。
先去堂屋上香,再找到泰戏道别:“跟那个老鬼说:我们走了,等我成为天师再来骂他。”
泰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头顶的树梢,挥手催两人下山:“那个吃人的鬼,我今早已向村民解释清楚。你们的马车停在山下,快走吧。”
朱砂离去前,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扔向树梢:“阿翁,再见。”
今日的下山之路,连条蛇影都没瞧见。
两人一路欢呼着往山下冲,等去村里把唢呐吹得震天响,便扬鞭驾着马车,朝着金乌跃出的东方狂奔而去。
“朱砂,我们接下来去何处?”
“回家吧,我想家了。”
在外游历赚钱的第六年,两人再次回到长安。
姬琮与南枝成亲已五年,依旧南枝当官,姬琮在家算账。
朝中新鲜事不多,无外乎有人春风得意,有人功名淹蹇。
两人又重新开起朱记棺材铺,每日吵吵闹闹,等着生意自己上门。
三十岁这一年,朱砂提前十年,接任太一道天师之位。
一来,她想早些死遁;二来姬璟操心半生,眼见如今海晏河清,渐渐生了退隐之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