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荆冷笑:“你是谁?他们凭什么听你的话?”
朱砂从罗刹腰间的槃囊中寻出天师令,递给罗荆:“凭我是太一道第三十三代天师姬拒霜。”
入世前,罗荆从尽禾口中听到过“天师令”这三个字。
天师令,是太一道历代天师的令牌。
凭此令,可号令整个太一道与大梁半数的兵马。
罗荆拿起天师令,细细端详。
思忖片刻,他有了决定:“好,我与你结盟。但是,我有一个条件。”
朱砂:“什么条件?”
罗荆:“在赤方死之前,我不会出面。”
“赤方,我来对付,绝不会劳烦阿兄。”朱砂爽快答应,而后语锋忽转,“不过,若赤方死后,跟随赤方的鬼族途径邕州,阿兄需尽全力替我截住他们,如何?”
“小事一桩。”罗荆从柜中找出令牌,丢给罗刹,“浮岚陪你们跑了一宿,让她好好休息会儿吧。金矿的位置你知道,天亮了自己去。”
罗刹嘟囔道:“我怎么知道是哪个金矿。”
他不提金矿还好,一提金矿,罗荆便气得将手边账本全部丢向他:“第二大那个!”
头回见罗荆这般动怒,朱砂拽走罗刹。
回房路上,她好奇问道:“阿兄为何有些生气?”
罗刹:“因为第一大那个,我偷来送给了你。罗大郎没了钥匙,进不去金矿。当日房梁上有一堆钥匙,我随手一拿,便拿了一个最大的,我聪明吧?”
“二郎真聪明!”
两人欢欢喜喜回房准备进山事宜。
等收拾好行囊,离天亮已不足一个时辰,朱砂累得瘫倒在床:“二郎,我想回家了。”
她从未来过邕州,总觉这里又闷又热。
她想念长安,想念长安的亲人,想念自己那间破败的棺材铺。
说起棺材铺,朱砂催促罗刹上床:“你快上来,我给你讲讲棺材铺是怎么来的。”
罗刹放下手上的金饼,陪她并肩躺在床上。
朱砂絮絮叨叨开始讲故事:“有一日,我跟姨母吵架。我嫌她为我找的相好不够俊不够知趣,她气得让我自己找。我跑去找舅父诉苦,舅父本就与姨母不对付,便暗戳戳怂恿我下山。”
她的额头沁满汗珠,罗刹探身取过扇子,轻轻为她摇了起来:“后来呢?”
“舅父答应送我一间大宅子,我信以为真,当即上山禀告姨母,言‘我要下山,自己养活自己’。”朱砂记起旧事,对姬琮的怒气又翻涌上来,“结果真等我下山了,舅父才坦白,宅子的房契钥匙其实全攥在姨母手里。”
她信誓旦旦下山,自觉丢脸,便不肯再上山。
为了活出个人样,她白日帮人查案捉鬼,夜里住在姬琮的空宅中。
短短三个月,她攒到三百贯。
可惜,长安居大不易。
三百贯,连一间小之又小的宅子也买不了。
一来二去,她盯上了人人嫌晦气的棺材铺。
“朱记从前死过几个人,既卖不出去也赁不出去。”一想到自己捡了个大便宜,朱砂捂嘴偷笑,“我找到牙人,说我是道士不怕鬼,他便答应将棺材铺卖给我,只要两百贯。”
罗刹讶然:“这么便宜?”
朱砂的头抵在他的胸口,声音又轻又淡:“纵是凶宅,也不该这么便宜。等我买下棺材铺,才知整个棺材坊都属于太一道。是姨母见我整日奔波赚钱,故意派牙人将朱记棺材铺卖给我。”
罗刹:“怪不得朱记内有地道。”
朱砂:“是啊,等我兴冲冲搬进朱记,舅父与南枝提着厚礼出现在房中。我一下子,就明白了。”
她的两位至亲,心头悬着两份沉甸甸的忧虑。
他们既怕她受苦,怕她过早地扛起风雨;又怕她不受苦,怕她不历风霜便过早枯萎,日后懵懂无知,任人摆布。
她的身上背负了太多,他们只能笨拙地养育她、教导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