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黄暇。
那个一步步将他们带进圈套中的宦官。
朱砂喊走罗刹,走前提醒道:“关少卿,宫里的案子比繁池的水还要深上几分。你快回家等圣人的敕令吧。”
关惇是个明白人,一听便知她的意思:“多谢二位道长。”
三人两个方向,就此分开。
朱砂与罗刹慢腾腾走到黄暇面前,阴阳怪气道:“黄给事,你领我们去的地方,处处是惊喜。你如今想带我们去何处?不会又是去看泡在水里或者井里的死人吧?”
对于她的刁难,黄暇面色如常:“圣人敕令,让二位道长即刻出宫。”
看来好戏已经落幕,两个傀儡自然该知趣退场。
朱砂咬牙切齿:“马车在何处?”
“二位道长,请随我来。”
今日最后一次为两人带路,黄暇一言不发,与白日喋喋不休的宦官判若两人。
朱砂心里憋着一口气,直走进马车,才狠狠地发泄出来:“气死我了!气死我了!气死我了!”
马车一路疾驰,罗刹后知后觉想到一个古怪之处:“朱砂,这事不对。乐礼分明见过那个男子,为何不让他入宫指认?”
他当日也问过这个问题,被姬璟一句“你就是懒”冷冷回绝。
如今想来,乐礼的话漏洞百出。
他说记不清男子的长相,但又记得遇见男子的日子是二月廿三日,记得男子说过的每一句话。还知晓男子年轻俊美,且不是宦官。
那乐礼到底是记得,还是记不得?
朱砂缓缓从罗刹的怀中钻出。
乐礼的所谓证言,全由姬璟转述,他们其实并不知真假。
对视间,一切不言而喻。
“每回这些苦差事,她们全丢给我!”
“怪不得给我们十铤,原是为了打发我们这两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鬼!”
两人骂骂咧咧回家,直至睡前仍骂声不断。
被两人记恨了一夜的姬璟与神凤帝,一个正马不停蹄赶去闿阳宫,一个正与自己多年前费尽心思讨好的驸马对质。
二十五年前,永定宫是前朝皇后的宫殿。
二十五年后,永定宫成了崔怀壁的囚牢。
他的妻子是大梁朝第一位女帝,所以他必须住进永定宫,成为名义上的崔郡王。
他的妻子多了很多面首,夜夜有人相伴。他只能看着满宫的宦官,放任自己滑进浴池。
成为父亲那年,他才二十七岁,却已经像是垂暮老者般一蹶不振。
后来,他找到了慰藉。
他儿子的乳母藜娘,他唯一能接触的女子。
他与她在无人处放肆地私会欢好。
可好景不长,那些蛰伏在暗处的眼线,终究发现了他们。
他心爱的藜娘被拖走,不知去了何处。
他的幼子被残忍地杀死。
他无数次跪下磕头求情,如同多年前他的妻子跪地求嫁,只为求得他的家族助力一般。
可惜啊,他的妻子再不是任人欺凌的寿仙公主。
回应他的,只有冰冷绝情的一句话:“崔怀壁,你算什么东西。”
今夜,就在这座囚禁他半生的宫殿中。
他终于可以将当日的绝望如数奉还:“李夷,你算什么东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