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她绝望地推门出去,才知家中人俱在昏睡。
她的阿耶得知她被人欺辱,原想出门报官,却在跨出大门的那一刻,劝说她为了家族的名声,出家为尼。
当日,她被连夜送进梵音尼寺。
对外,则在菩然主持的默许下,自称受如莲花点化,入寺修行。
三人说话间,菩然主持带着严客找来。
严客手中握着面纱,一脸尴尬地与朱砂解释:“师姐,我在东圊本来蹲得好好的。结果有女客进来,发现我是个男子……”
东圊闷热,他当时只想摘下面纱,松松胸前的裙腰透口气。
哪知道有人会突然闯进来,正巧撞见他衣领大开在扇风。
梵音尼寺,总归是皇室所建之寺。
朱砂抢在菩然主持发火前,拉着严客道歉:“太一道玄机见过菩然主持,弟子今日与师弟二人冒昧打扰,只为查案。”
菩然主持虽满头白发,但容光焕发,说话更是声如洪钟:“无妨,贫尼并非不讲理之人。你既然已得知真相,贫尼也不敢再有所隐瞒。世上,其实并无如莲花。”
如莲花,只是她为那些受辱女子入寺编造的说辞。
愿她们在佛祖的庇佑下,犹如莲华不著水,亦如日月不住空。[2]
文娥英无助啼哭:“师父……”
“你红尘未断,不必在此苦修。若能助她们抓到凶手,师父相信,佛祖定会原谅你的过错。”菩然主持摸摸她的头,转而面向朱砂,“遭受欺辱的女子,一共是七人。贫尼想过报官,可她们竟无一人见过凶手的真容。”
依大梁律:强者,流二千里;折伤者,绞;死者,斩。[3]
刑罚看似严厉,可入罪却严苛至极。
体伤实证,众证环伺,人证物证缺一不可。
此案,一无人证佐证,二早无伤痕,不足为凭。
若她们贸然状告,只会落得笞刑甚至诬告反坐的下场。
遑论,她已隐约觉察到幕后真凶,正是京中权贵子弟。
这些人倚仗权势庇护,犯下恶行自有诸多手段逍遥法外。
上有“八议”为权贵开脱罪行,下有“不贞失节”四字,向女子苛责问罪。
两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凶手,七个被家族抛弃的女子。一旦报官掀起波澜,那些流言蜚语会化作刀刃,彻底地杀死她们。
“贫尼用如莲花之说饰恶,实乃大过。适才与这位道长一路走来,深有所悟。若恶行不绝,如莲花生于浊水,又焉能不染淤泥?”菩然主持心绪难平,索性拨动佛珠,“贫尼问过另外六人,全部一问三不知。独独净愆,有一条线索。”
文娥英不停点头:“他们二人的袍服之上,散发着一样的香味。其中一人的蹀躞带,曾放在我手边。我偷偷摸过,总共是十枚金带銙,纹样是雁纹。”
十銙、金质、雁纹?
朱砂对这些一窍不通,严客面露苦相。
对面的卢素婵亦摇摇头:“我很少见外男。”
朱砂蹙眉沉吟,要论她的熟人中,谁最懂蹀躞带銙的品秩礼法。
一个是在子午山罚跪的某人,另一个自然便是……
萧律。
思及此,朱砂先向菩然主持与文娥英道谢,再一把拽走卢素婵,最后看向严客:“师弟,玄规在长安吗?”
严客不明所以:“在,我昨日还见过师兄。”
朱砂:“行,你跑一趟,尽快带他去棺材铺见我。”
三人兵分两路,各自回城。
朱砂走前,一再承诺道:“你们放心,我最擅捉鬼。”
以及杀鬼,还有杀人。
朱砂与卢素婵走回朱记棺材铺已然天黑。
今日送膳的酒博士在店外拍门半晌,久不见人,只好将食盒交给在棺材坊四处游荡的赵老板,托他转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