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鸿渐温柔地揽过她:“兰因,有你相伴十载,我已知足。我死后,你不用再待在岩山苦地。往后乘风好去,长空万里看山河,才不负活这一遭。”
“我失了你,如何独活?”
“兰因,我不想困住你。”
齐兰因泪流满面,掩面跑走。
谢鸿渐面露歉意,向几人坦白:“我是鬼,又非鬼。”
梅钱:“师兄,你难道不是煞鬼?”
谢鸿渐摇头:“我并无任何执念,如何成为鬼族?当年,兰因千里迢迢将已死的我带到此处,耗费大半修为帮我修补肉身让我复生。但我不能离开兰因用禁制术为我创造的这座院子,否则便会死。”
他怨过齐兰因,怨她多管闲事,执意将他复活。
可满腔怨怼宣泄后,他又陷入更深的自厌。
恨自己年少轻狂妄许白头之诺,到头来竟是他先背誓,连累了她。
那个喜欢遍游天下的齐兰因,那个喜欢四海为家的齐兰因。
因为他,被困在孤寂的岩山之巅,寸步难行。
眼角有泪划过,谢鸿渐仰头笑道:“我劝了兰因多年,她总算答应由我赴死。”
众人默契地举杯与他道别,尤以程不识最为开心:“青崖道长,我自从知晓自己成了鬼,同你一样想死。可前些日子,我曾听一位小友一言:‘做人做鬼,并无分别。你若嫌鬼族名声不好,便以善举为刃,几十年几百年,总会斩出一条青史留痕的大道来’。我想好了,等补好肉身,便下山游历,继续做行侠仗义之事。”
“程君活得比我豁达。”谢鸿渐既感欣慰,又觉好奇,“对了,不知劝你的这位小友是何人?”
此话一出,满席安静。
虞庆嘴快,差点脱口而出“罗刹”二字。
王舆眼疾手快,赶忙在他张嘴前,猛塞了一张胡饼。
谢鸿渐不知内情,疑惑道:“此人怎么了?”
梅钱无奈地指指朱砂:“她原先的相好,尽禾和罗嶷的小儿子。”
谢鸿渐举杯的手悬在半空:“孽缘啊……”
日薄西山,今日将尽。
谢鸿渐与齐兰因并肩坐在旱柳树下,远处的风景与往日并无不同。
但今日的他们,却看得极为仔细。
谢鸿渐细细叮嘱:“你上回救的那个同族,我瞧他对你一心一意。若你想去长安,可找他同行。”
齐兰因靠在他的怀中抱怨:“他与你一样,最是啰啰嗦嗦。若与他同行,我岂不是要被他烦死?”
谢鸿渐愁眉苦脸,将她往上搂了搂,轻吻她的额头:“从前师父常说我絮絮叨叨,吵得他耳根子难受。兰因,原来你忍了我这么多年。”
“青崖,我不会寻死。”
“兰因,我信你。”
时至子时,两人十指相扣走进房中。
程不识三人早已在堂屋安睡,梅钱与朱砂在窗边闲坐半宿,最终决定由朱砂送谢鸿渐上路:“我已对不起很多人,不想再对不起师兄。”
对于他的说辞,朱砂回以白眼:“你每回诓我杀人,全是这个理由。”
梅钱放软了语气诱哄道:“我是为你好。你年纪小,多杀几个人啊鬼啊,权当练练手。”
“……”
子时三刻。
谢鸿渐挥手与门外的齐兰因道别,然后决绝地关上门。
动手前,朱砂问出心中所想:“她从未有过半分累赘之感,你为何一定要寻死?”
谢鸿渐平静地躺在两人同眠的床榻上,呵出一口寒气:“我初识兰因,是在一处无名野山。我捉鬼路过,见她与一个男子打斗。我以为她是人,冲上前帮忙,却被她一掌推开……”
后来,他才知晓。
那个男子原是一个凶残的鬼修,修为极高,作恶多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