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的眼神好可怕,被刺激疯了吗……走走走,别靠太近。”
他似乎在梦里行走,又似乎四肢着地像爬虫一样爬,身体上驮着太多太多东西,喘不过气。
“滚开,晦气的东西!”
“喂,我听说你爸死了,是真的吗?”
“呀啊啊啊啊!疯子发疯了!给我滚开啊啊啊——”
“喂,你他妈清醒一点!!”
浑浑噩噩之中,有人拽住他的胳膊,猛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,两脚站立。
然后用力推了他一把——
“快跑!!!”
于是他疯了一样向前跑,耳膜里全是风声,肺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,嘴里全是血腥味。
跑过白亮亮的医院大厅。
消毒水气味的病房,床头仪器嘀嘀作响,曲线不安地延伸。
跑过学校灰尘弥漫的杂物间,外面的人嘻嘻哈哈,反锁上门闩。
万众瞩目的演讲台,一双两双三双一百双一千双眼睛死死看着他。
跑过狭窄小巷,巍巍高楼,在雨夜跌倒进泥水里,又挣扎爬起,被打断腿,被按进洗手池,被追债的拿着菜刀拍着脸。
看着医生摇了摇头,无奈地下达病危通知,无数工厂商铺老板滴溜溜转动的眼睛。
一直跑。
一直跑。
仿佛永远无法停下脚步。
——直到眼前出现一扇锈绿色的防盗门。
他终于停了下来,气喘吁吁,胸腔里心如擂鼓。
已经是深夜,周遭万籁俱寂,眼前楼道的灯一闪一闪的,像是老旧录像中的不规则频闪。
掏出钥匙,打开门,家里没有开灯,黑魆魆一片。
妈妈?
……不在家吗?
咔哒。
房间门在眼前缓缓打开。
妈妈正坐在床上,低头面对着他,月光勾勒出身体的轮廓,脊骨纤弱又挺直。
正如每一次在病床上,等待着自己的孩子来看她。
妈妈?
原已和缓的心跳猛地震颤起来,一下下几乎要从喉间呕出。
他猛地向前跑去,试图抓住她的肩膀——
却见月光下,她的头发稀疏如枯草,柔和的脸庞此刻苍白如死,惯常笑着的唇角早已冷僵,那两枚黑洞洞的眼睛看着他,缓缓流出血泪来。
她正看着他,突然微微笑了,张开嘴想说什么,本该是舌头的地方却只剩一片黑洞。
耳边爆发出无声的尖叫,不知来自于谁,眼前的画面扭曲变形,伸出的手穿过幻影。
下一秒。
强烈的风从脚底呼啸而上。
他一只脚踏上天台,身体还未卸下奔跑的惯性,一下踩空,从几十米高空坠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