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佑想了想,拿出手机,“我可以叫救护车吗?”
原先置若罔闻的男人动作一顿,抬起头来。
猝不及防与之对视,沈佑才发现他的瞳仁居然是极浅的灰蓝色,掩藏在根根分明的长睫下,几乎像是今晚坠落了的月亮。
染上鲜血、尘泥和脏污的——月、亮。
砰。
心脏倏地一颤,仿佛一记当头棒喝,将沈佑从那股熟悉感中猛地砸醒过来。
这么多年来,他只在一个人的眼睛里,见过这样漂亮又奇异的瞳色。
紧攥着手机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,刚才跑步时升起的热意本已在冷风中散尽,此刻却又沿着血管奔流鼓噪,欢欣鼓舞。
明明这个夜晚秋风萧瑟,他的手心却泛起热汗,耳膜中一片空白的鸣噪,心亦如擂鼓。
他瘦了好多。
万千思绪呐喊喧嚣,最终只归于这一个念头。
沈佑忍不住想,他瘦了好多,这几年都没有好好吃饭吗?
呼——
一口烟雾又被吐出,在半空中缓缓弥漫开。
霍矜年薄薄的眼皮低垂着,神色漠然又疲惫地靠在长椅上,声音又低又哑,“……滚开。”
他说得不留余地,但凡是个正常人,这会都该知道不要多管闲事,赶紧走开才是对的。
旁边的影子也确实动了。
从被路灯拉得长长一条,逐渐缩短成一个圆,在即将越过他时却突然停下,脚尖一转,最后半蹲在他面前。
霍矜年抽烟的动作一顿,冷淡眸光微动。
年轻男生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短袖,下身搭配宽松的黑色工装裤和刷洗干净的旧运动鞋。
这个角度,能看到他露出的一截颈脖和锁骨线条,清瘦中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执拗和凌厉。
“先生,你还清醒吗?这么晚就不要坐在这里了,就算不想去医院,至少也先回家吧。”
那头自然卷被风吹得凌乱,看起来手感很好,但最引人瞩目的,还是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,在夜色中闪烁如辰星。
“这一带有很多到处惹事的小混混,如果被他们撞见说不定会抢劫你,真的挺危险的。”
沈佑咽了咽口水,因为太紧张悄摸抠着裤边,手心里一片潮湿的热汗,却仍坚持看进那双漠然的眼睛里。
“而且这里是风口,宿醉加吹一晚上冷风明天肯定要头痛死。”
他一开始还声音发紧,不自觉屏着呼吸。
但说了几句话后,那细微的紧张全然消失,变成了一个灿烂的笑,隐约露出小虎牙的尖尖。
“往前面一点是居民区,有可以挡风的地方,还有24小时便利店,你要不要去那边坐着?”
“又或者……”
真是难缠。
而且还是毫无缘由的难缠。
霍矜年脸上没什么表情,眉心却无意识蹙起一道痕迹。
原本只剩下寂寥风声的耳侧,黏上了包含关切和担忧,同时十足喋喋不休的念叨,让人有些烦躁,又无法真的生气。
麻木的疼痛似被唤醒,驱散了眼前朦胧的醉意。
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正要起身离开,却见眼前的男生突然站了起来。
“要不——”
沈佑深吸一口气,向神情有些怔愣的男人伸出手,“你到我家休息一晚再走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