卓芊换了身衣服,依旧是长袖衬衫和西裤,金色长发挽在脑后,高挺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,可能是刚开了会,瞧上去倒是人模狗样的。
她瞥了一眼坐起的柏鲤,便端着粥步态从容走到床边,把瓷碗放到床头柜上。
“先喝点粥,再休息会儿,等会儿下去吃饭。或者我也可以给你端上来。”卓芊想伸手摸摸她的头,却敏锐地瞥见她把那圈纱布拆了下来,没忍住皱了皱眉问:“怎么拆下来了,是缠得太紧了不舒服吗?”
她想去握柏鲤的手,却被对方一躲,咬牙切齿冷声道:“别碰我,滚远点。”
卓芊动作一顿,眼眸轻轻眯了眯,却也没再强迫她,只收回目光,不咸不淡地道:“你总是口是心非,这张嘴还是昨晚说话比较好听。”
“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?你一会儿说太快,一会儿又说太慢,最后还求我……”
柏鲤不敢再听,愠怒地倾身用掌心捂住她的话音。动作间,身上的薄被微微滑落,胸口斑驳艳靡的红痕明晃晃暴露在空气里。
卓芊瞥了一眼,不自然地移开视线。
她轻轻握住柏鲤的小臂,侧过头将唇印在她掌心,又用侧颊亲昵地蹭了蹭,柔声道:“好了,乖一点。”
卓芊不认为自己很了解柏鲤,但她清楚地知道,事后的清晨是她最为温和的时刻,表面的张牙舞爪都是羞出来的。
只需要她稍微展现出乖顺和柔情,就能不出所料地换来柏鲤难得的好脸色。
很可爱。
于是卓芊再次试着拉过柏鲤的手腕时,她果然没有再躲。
卓芊重新拈起一支新棉签,小心地蘸饱了清凉的药膏,细致地涂抹在那圈刺目的伤痕上。
零星的血迹沾染上荆棘的脉络,将那几朵缠绕其间的玫瑰浸润得愈发浓艳,近乎妖异。
深色的纹路蜿蜒而下,仿佛正贪婪汲取着柏鲤自身的血肉和痛楚,才在荆棘的束缚中盛放得如此灼目,风情入骨。
涂抹完毕,卓芊的目光落在正对着伤处的一朵盛放的玫瑰上。仔细打量后,忽然饶有兴致地开口,语调慵懒又带着几分玩味:“你这纹的,不会和我有点关系吧?”
她的名字叫Flora,是英文单词“Flower”的变体,拉丁语意也就是“花朵”。
熟悉她的人常笑说,人如其名,卓芊就像风中摇曳的花枝,妍丽不可方物。
如果非要指明,那肆意绽放,带点野性和征服欲的玫瑰,无疑最贴切她摇曳生姿的风情。
玫瑰像她,而荆棘像柏鲤。
外表带刺,凶蛮狠戾,似乎谁碰谁流血。但是卓芊清楚地知道,她的内里藏着柔嫩的汁液,蕴着蓬勃不屈的生命力,是她想要牢牢攥紧、永不放手的一整个生机盎然的春天。
可卓芊也比谁都明白,柏鲤是燎原的野火,是断线的风筝,是山野间永不驻足的呼啸疾风。
这样的人不可能会用这样缠绵隐晦的方式将自己束进一段关系里,所以她那句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诌。
毕竟,向往自由的灵魂怎么会允许她身上存在与别人有羁绊的烙印。
可柏鲤越是无拘无束,卓芊心底那股想要将其独占的欲念,就越是疯长盘踞。
她疯狂地想要占据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里所有的角落,渴求将那副倔强的躯体永远留在自己目之所及之处。
最浓烈的某些瞬间,她甚至会极端地想,买一栋房子吧,四面是墙,只有她自己有钥匙,把这只不安分、会伤人却更诱人的野猫关进去,只让她看着自己。
驯服她,拥有她,占有她。
卓芊垂着眼,吮了吮口腔内壁,唇角最后一丝弧度隐退放平。
下一秒,手中的温热骤然消失。
柏鲤猛然将手抽回藏在身后,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皱着鼻尖连珠炮似的甩出刻薄的话:“早就说过你脑子有病,想的东西都恶心得要死。”
“我想纹什么就纹什么,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?我就算扎个窟窿也轮不到你来说。”
“神经病,自恋死了。”
气焰未消,音量却陡然低落下去,变成一声含混的咕哝:“……看着你就心烦。”
尾音消失在齿间。
柏鲤想掀开被子下床,又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着寸缕,于是抬起的手捏着被子,突兀地停在了半空,显得有些局促。
卓芊微微阖了阖眼眸,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略显仓皇的视线,带着浓烈的探究意味。
视线再次试图交汇,又一次被狼狈地弹开。卓芊挑了挑眉梢,克制不住心底的喜意,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