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夜的海浪柔缓地扑到耳边,带来足够清浅,却震撼人心的波纹:“我觉得,你不喜欢药学。”
邬别雪有听陶栀提起过她追逐自己的事,但没有细讲。陶栀似乎有所顾虑,说想要以后慢慢讲给她听。
所以她知道陶栀从中学开始就把自己当作了她的前进目标。因此,有可能目前为止陶栀做过的选择,都是在为了和她距离更近而下意识追随她。
从而让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有了重叠的可能性。
包括进入一中,选了理科,以及选了江大的药学,搬进她的寝室。
邬别雪应该感谢她的这份执念。因为如果没有这份执念,她或许不会在生命里遇见陶栀,不会和她成为恋人,不会拥有这份温暖的爱情。
她们也许会错过。
可她依旧觉得这样不妥。因为陶栀在日复一日的追逐中,丢失了自我。最致命的是,似乎陶栀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可怕,甚至也没想过要改变。
邬别雪回想起陶栀啃专业书时眉头紧皱的模样,也能记起她听说实验课要解剖小鼠的恐慌。
和今天陶栀兴高采烈回到寝室的模样截然不同。
刚才陶栀眉眼弯弯地跟她说今天给演员化妆的事时,她觉得,陶栀在发光。
是一种因为能做好喜欢的事而闪烁的光。
她在专业领域内的很多大佬身上见过这样的光芒。她们提起自己钻研多年的成果,神采奕奕,全神贯注,游刃有余,也因为自己做出的成就而满足和欣慰。
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。
而陶栀呢。陶栀有一双很巧的手,这双手随手一勾就能画出可爱的小兔子、漂亮的薄荷糖、栩栩如生的小鱼。
她对审美、色彩、搭配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,随手扯出两件衣服,就能让邬别雪的穿搭收获一整天的赞美。
又像现在,邬别雪看着她清透无暇的妆面,除了在心底感概一万遍“好漂亮”以外,也会觉得她的小女朋友真的很厉害。
所以显然,陶栀这双漂亮的手应该在艺术领域,又或者设计领域大放异彩。而不是在冰冷的实验室里,恐惧地端起溶液害怕溅出,又或者执刀面对下不去手的小鼠。
在现在的社会环境下,药学本来就不是前途多么光明的专业,不值得陶栀因为别的因素而放弃自己理想在这条路上走到黑。
即便她家境很好,未来并不一定要从事相关职业,但邬别雪仍旧不希望她的大学生活浪费在不喜欢的学习上。
邬别雪自己的大学生活没得选,前半段疲于生计,后半段奔波忙碌。但她希望,陶栀能够拥有不留遗憾的大学生活,能够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。
陶栀沉默了。
在邬别雪的意料之中。
但她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将陶栀搂在怀里,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脊背,给她一些时间来想一想。
陶栀缩在邬别雪怀里,咬着下唇,开始无意识地掰手指。
她确实是因为追逐邬别雪才会选择江大药学,也是后知后觉地发现,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药学。
没有像林静宜那样哭天喊地,是因为恰好她理科很好,能够应付得来复杂的计算和化学。
没有像许闪闪那样生不如死,是因为她善于学习,能够安排好艰难的复习任务。
但并不是因为她觉得热爱而感到轻松,她也从来没有享受过学习专业课的惬意。
回想起自己出高考成绩选专业那阵,陶娇还很惊讶她会选药学。原本她和祁挽山都希望她能够选择管理学类的专业,这样两边都可以给她铺路。
但她们一向很尊重陶栀的决定,所以没有反对,也不像林母那样独裁专断。
陶栀回想起妈妈和妈咪对自己的支持,忽然有点想哭,但她咬着下唇,忍住了。
她又想,如果邬别雪真的出国留学,又或者选的不是药学,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意外,她的选择会毫不犹豫地与邬别雪重合。
前十八年她经历过重大的转变,但唯一没有变的,是邬别雪在她心里的位置。
后来,亲情、友情又在心里占据更多的地方,可邬别雪始终具有一席之地。
所以她没有意识到,她的所有选择都在悄无声息中,都在她的不知不觉中,倾向邬别雪。
——而现在邬别雪告诉她,她需要找回她自己。
陶栀垂着眼,长长的睫毛在顶灯下扑朔,像一只载满碎钻的蝴蝶扇动翅膀,等待掀起一场跨越海洋的无声风暴。
她在邬别雪怀里蹭了蹭,感知到对方的温度,方才升起的不安才缓慢消散。
“我、我想一想。”陶栀将自己的面颊埋在了邬别雪怀里,感受到对方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抚摸自己的头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