邬别雪收了手机,转过身来,极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婷婷轻笑一声,一字一顿地问:“那你要走吗?”
邬别雪没回答,站在原地,隔着一室寂静和婷婷相望。
“你不会走。”婷婷自问自答般道,“姐姐,你会担心我。”
邬别雪皱着眉,望见沙发上将自己环抱成茧的女孩,一时竟变得哑然。
“困了吗?去睡觉吧。”她避开话题,走到沙发前,去收拾茶几上的药瓶。
除了今天新开的,还有一些治疗心理疾病的药物。
邬别雪不动声色地把药瓶拧好,收回药箱。
一片寂静中,婷婷望着她的脸,轻声开口道:“姐姐,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回江市呢。”
邬别雪动作一顿。
婷婷忽然起身,伸手牵住对方的手腕,完成白天被无声拒绝的贴近。
“你为什么不问我,为什么一定要考江大。”
手腕处的温度烫得让邬别雪觉得不适,但她忍住没有甩开。
“婷婷。”邬别雪望着眼前眸光执拗的女孩,声音放得更轻,“江大没有你想的那么好。”
她略一沉吟,就着对方攥住自己手腕的姿势,和女孩一起坐回沙发。
“你现在的成绩很好,加上家里的支持,”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纹理,“出国会看到更广阔的天地。”
婷婷立刻急切地道:“我想考江大不是因为学校有多好,也不是因为觉得国外不好,是因为……”
“嘘。”
邬别雪竖起修长食指,抵在女孩唇畔,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,温柔目光里含着几分告诫,似乎在提醒她有些东西不该说出口。
“你现在还……太年轻。”她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分辨不清某些东西,这很正常。”
“邬老师不怪你。”
那句“邬老师”一出口,婷婷眼里的光倏地暗了下去,像是被人突然掐灭的烛火。
邬别雪别过脸,不敢看那张瞬间失去神采的面容。
沉默在她们之间蔓延,悄无声息筑起隔阂高墙。
“我和你不一样。”良久,邬别雪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,试着找回能够交谈的话题,“我曾经……真的很渴望离开这里。”
回忆如浓重潮水席卷而来。
那个尘封已久的offer仿佛又出现在眼前,烫金的校徽在记忆里闪闪发亮。
“所有手续都办好了。”她勾起一个苦涩的笑,“我期盼了很久,真的以为自己能离开这里,去国外念书。”
逃开秦萱永远不满的挑剔,逃开邬远松冰冷的审视,逃开畸形病态的家庭。
她甚至幻想过永远不回来,在大洋彼岸重新开始,再也不用在深夜里被自我厌弃啃噬得辗转难眠。
直到现在,她才后知后觉,这样单纯的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。
秦萱和邬远松带给她的影响,并不是逃离这么简单的事就能消解的。
即使她真的离开了这里,真的断绝了和母父的所有往来,她也依旧没办法像普通人那样自然地建立亲密关系,永远会在别人靠近时下意识地竖起尖刺。
她注定是只孤僻的困兽。
情感就像一座蓄水池,可她的池子从出生起就干涸见底。前十八年的人生里,母父连一滴温暖都不曾给予。
而建立任何关系,都需要先从自己贫瘠的池中舀出一瓢水,与她人交换。
可她连这最基本的一瓢,都挤不出来。
曾有人试着靠近她,可那些试探的触角一旦*触碰到冰冷的屏障,便仓皇退去,再不敢来。
一个两个,周而复始,她的池子始终干涸龟裂,像一片被烈日炙烤太久的荒原。
她甚至开始相信,自己生来就缺失了爱人的能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