邬别雪望着冰箱门上的奶蓝色便利贴,半晌后,极轻地勾了勾唇角。
——记得好好吃饭~
隽秀规整的笔迹之后,还画了一只生气的小兔子,寥寥几笔,神态却很是生动。
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,都是些简单易处理的食材。顶层有一份提前做好的三明治,箱壁盒里还有一排便利店里买回来的桃汁。
邬别雪感受着胃部愈演愈烈的绞痛,难得地心想,或许自己真的该好好吃饭了。
至少,先从一天吃够三顿饭开始吧-
机翼破开厚软的云层,在琥珀色天际里留下一道残迹。
陶栀陷在松软座位里,透过舷窗看到翻滚的云浪,间隙里能窥见波光粼粼的海面。
被夕阳余晖的光线笼罩着,浅浅铺了层金色碎屑,此起彼伏地闪烁。
飞过这段海面,就是枱南。
从被领养以后,她再也没回过枱南了。陶娇和祁挽山知道她在枱南的童年过得不快乐,从来都刻意避开,不想让她一直被幼时梦魇缠绕。
记忆里,枱南好像总是在过夏天。不被遮挡的热辣太阳,炎热又滚烫的空气,马路上会蒸腾出一股一股无形的热浪。
时隔多年再回枱南,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。即使已经金秋十月,依旧热得如同盛夏。
落地已经是晚上八点。机场人流如织,热意被24小时不间断的冷气绞杀。
陶娇还担心陶栀穿太少容易感冒,但迈出大门的那一刻,陶栀几乎是立马出了身薄汗。
祁挽山全国各地都有人脉,于是在最火热的假期时段也定到了北湾最好的酒店。
二十一楼,站在落地窗往下望,繁华灯火交错闪烁,鳞次栉比的大厦造型奇特,像成群的琉璃鲸鱼,在往天空游,在吻漂浮的星星。
空调的恒温凉意与室外的热气在玻璃上交战,凝出细密的水珠,映得窗外景色愈发如梦似幻。
陶栀从小生在枱南,但她从没见到过这样的枱南。繁华、辉煌、金光闪闪,是金玉雕琢出的象牙塔,只允许极少部分人窥见它的华丽面貌。
而陶栀从小看见的是破落的街道,歪扭的电线杆,成群的蚊虫,还有永远潮湿的夏天。
一座城市,却能如此利落地分出两种样貌。
陶栀停在落地窗前,纤细手指缓慢地在玻璃上勾勒出几笔痕迹。
画成一只小兔子。
敲门声轻而缓,恰好在最后一笔收尾时响起。
“小栀,妈咪和妈妈明早要去上萧路办事喔,你在酒店好好休息。”陶娇立在门口,伸手抚了抚女儿的面颊,“酒店里有影厅和温泉,如果还是觉得无聊就出去玩玩好不好?但是要跟妈咪说一声去了哪里喔。”
陶栀乖巧应下。
入夜的北湾依旧闪烁繁丽灯火。
等捱到白天,却显得干净许多,也严肃许多。
陶栀来之前就想好了,要回福利院去看看。
时间不是一直往前奔涌的流水,它像浪潮,涨落,又回卷。陶栀时常被裹挟着,带回那些溽热的夏天。
枱南福利院坐落在逼仄拥挤的南区,街道上的红绿灯都快失灵,有些房屋的墙壁生出青苔。
时隔多年,这里好像很多地方都变了。
卖芭乐的小摊变成了小书屋,卖冰棍的旧商店关掉了,铺门已经落满灰尘。
陶栀站在福利院破落的大门前,抬眼望到那块掉色的匾。
福利院是当年姓邬的企业家为了打造“良心企业家”人设资助修建的,四年前企业家破产,福利院失去资助来源,就倒闭了。
姓邬的企业家远逃国外,在国内留下一大堆没清算完的烂摊子,福利院也算其中一个。于是没人敢接手,也没人敢拆掉新建。
又因为坐落在贫瘠的南区,于是就更像被遗忘掉一样。
陶栀撑着太阳伞*,掠过生满杂草的大院,径直走到房子里。
原本那间住满孩子的大通铺房间,如今只留下一堆破烂生锈的床架,像是被时间腐蚀得只剩干骨。
不知道还要多久,干骨也会化成骨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