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那个女孩,她过分安静、始终安静,一个人缩在角落,稚嫩眉眼里好像凝着不属于她的东西,没有上来讨好,甚至都没有移动位置。
陶娇看不透她在想什么。但就是被她身上文弱安静的气质吸引。
院长看见她们紧紧锁定的目光,心下了然,将两人请进房间,颇为无奈地告诉她们,想领养这个女孩的人很多,但她一直都不愿意跟着领养家庭走。
祁挽山有些遗憾,想再重新挑一个女孩。但陶娇不愿意,她拧着祁挽山的衣角,说想再试试。
院长见她这么坚持,犹豫许久,又重新告诉陶娇,这个女孩,她不会说话。
二人哑然。
院长叹口气,笑意变得苦涩,说还有其她孩子,恳求她们能带一个走。
祁挽山知道院长不容易,口上迎合着,已经重新走到孩子堆里,把带来的零食分给他们,同时重新物色着合眼缘的孩子。
但陶娇没去。
她撑着伞,一个人去后院转了一圈,又看到那个小女孩。
她一个人坐在房檐底下,依旧是纯净的眼,安静地望着檐下坠落的细密水珠。
天空替她流泪。
灰败的场景里,她是不可多得的干净和鲜活。
她忍不住走到女孩身前,蹲下身子,风衣下摆蹭到地面,却毫不在意。她放轻声音,用亲切的笑意和她说话。
走近了,陶娇这才发现,女孩身上有一些不像是无意留下的伤。淤青、破口、血痂,在嫩白的皮肤上交织出惊心怵目的痕迹。
陶娇倒吸一口冷气,眸子里点起怒火,正想起身去寻院长,却发现陶栀正用澄澈的眼望她,羞赧地笑。
然后,她做了一个让陶娇未曾意料到的举动。
她小心翼翼从兜里摸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巾,动作很轻地捏过她的风衣下摆,细致又耐心地帮她把沾湿的污迹擦干净。
陶娇望着她认真的小脸,没来由地哽咽了。
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个孩子。
她轻轻攥过陶栀干净却瘦弱的手腕,声音有些抖,却依旧温和:“你愿意……和我们走吗?”
许久、许久。
久到陶娇以为她不会回应的那一刻,女孩面颊浮出甜美酒窝,朝她坚定地点了点头。
陶栀成了陶娇和祁挽山的孩子,她们回了江市。
那几年,祁挽山和陶娇为了她的嗓子四处奔波,几乎把整个南方的医院都跑了一遍,但得到的诊断出乎意料的一致——
幼时未得妥善救治,女孩的嗓子被摧残到几乎不可能再发出任何声音。
连医生投来的目光都带着探究,怀疑她们是虐待儿童,故意不治,拖了这么多年又才良心发现,想着亡羊补牢。
小陶栀对这些情绪总是很敏锐,她会着急地向医生摆手解释,会用圆珠笔在白纸上一笔一画落下稚嫩的痕迹:她们对我很好、她们很爱我。
这种时候,陶娇和祁挽山总是不忍地别过眼去。
做了几次手术,又打了好多次针,药也不计其数地在吃,陶栀依旧没有能开口说话的迹象。
说不清治不好到底是谁更难受,但陶娇鲜少看见小陶栀露出失落的神情。她那时以为,孩子还太小,不懂治得好与治不好背后的深刻意义。
不过也好,难过和悲伤这些不美好的东西,留给成年人来感受就好。
直到某天,她和祁挽山都因工作忙碌,没办法陪着孩子去打点滴。祁挽山联系了医院的朋友,专门开了间高级病房,让孩子一个人输液。
入了夜,她忙完了一天工作,悄悄赶去医院接孩子。
走廊的灯光惨白,病房里的小灯却暖黄。她站在病房门前,望向里面安静坐着的小孩。
那位医院的朋友害怕小孩输液无聊,给孩子准备了很多糖果和零食,在桌上堆成山。
电视机也打开了,放着某部动画片。
但是陶栀手里只有一张薄荷糖的糖纸,折的方方正正,小小一块,侧颊也鼓出糖果的痕迹。
其它的零食依旧孤零零地躺在桌上,不被光顾。
她也没看电视,她只是抬头注视着药液一点一点地往下滴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