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时钰也笑。
不管怎样,今儿个的晚饭算是有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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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子恒坐在胡凳上,看着食肆里面热闹欢畅的景象,心里有些紧张。
他今日是偷偷到这崔记食肆来的。
阿爹阿娘和他一样,都爱吃,平日最爱夸口哪家酒肆的蹄髈酥烂、哪家食铺的蒸鹅入味,然而每回提到长乐坊这家刚一开业便声名鹊起的崔记食肆,就立刻撇着嘴岔开话头。
他把这归结为阿爹阿娘瞧不上这南坊的小铺子,觉得不上档次,不愿来吃。
可他想啊!
他在私塾上学的同窗也是一群好吃之徒,闲暇时总聚在一起天南地北胡吃海喝,虽然每次都没带着他。
但这不是重点,重点是自打崔记出现以后,他那些同窗们便没再提过旁的酒楼食谱,从崔记店主娘子原先摆摊做的酱香饼子、太阳挞糕,一路夸到后来的鲫鱼豆腐汤糖醋里脊琥珀肉,听得他看书的时候都忍不住流口水,有回被夫子瞧见,挨了好大一顿训斥,骂他“要吃回家吃去”。
于是田子恒果真回家吃去了,当天晚上便主动和爹娘提了想要去崔记食肆尝鲜的事。
没想到爹娘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剧烈,特别是阿娘,骂得极脏,说什么“破落户的勾当”“下作地方”“没出息的东西”,仿佛去崔记吃饭一次能闯下什么塌天大祸。
吓得田子恒都不敢提了。
从小到大,父亲母亲虽对他宠爱有加,几乎要什么给什么,却也对他管得极严,特别是母亲,在家几乎说一不二。
田子恒也一直都很听她的话,但这次却有些不想了,他没有死心,依然记挂着崔记里面的吃食。
这不,听同窗说崔记这两日又在食单添了一道琥珀肉,田子恒肚子的馋虫便再也压不住,和爹娘谎称去同窗家中温习功课,实际上偷偷招呼了一辆驴车来到长乐坊。
他本意只是想来瞧上一瞧,也算了却一桩心事,没成想正赶上刚做好的粉蒸排骨出锅,蒸笼里溢出的浓郁肉香悠悠飘出,像小钩子一样把他拽了进来。
田子恒的决心一瞬间就下好了。
哪怕挨骂,他也要尝尝这香得邪乎的肋排!
碰巧此时李竹正好端着邻桌的粉蒸排骨经过,田子恒侧头瞅了一眼,那肋排上油亮油亮的酱汁子顿时让他忘记了方才的担忧害怕,咽了咽口水,已然把挨打的顾虑抛在一边。
因着他一口气点了四份粉蒸排骨,上菜速度稍慢些,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才瞧见自己那四碗排骨。
李竹将四碗刚出锅的粉蒸排骨一一摆上食案,瞧了瞧面前这位大胖郎君,心情复杂地道:“小郎君慢用。”
田子恒已顾不上旁的事了,满心满眼都是面前四份盛得冒尖的粉蒸排骨,都没用筷子,直接上手拿了一块,张嘴便咬。
入口先是绵软的米粉,牙齿一碾就化开,漫出炒米和八角的焦香,蒸过的排骨极嫩,只有贴骨部分有一小段肥肉,但也香,瘦肉更是没得说,牙齿轻轻一扯就散成鲜香的肉丝,油乎乎地溢了满嘴。
排骨刚出锅没多久,还热腾腾的散着热气,田子恒被烫得直哈气,却又舍不得停下来,鼓着腮帮子呼呼吹了两下就往嘴里塞。
这可比阿爹常去的那些大酒楼强多了!
那些号称“御厨手艺”的蒸排骨,味道虽然也好,但比起今日在崔记吃的这碗嫩得用舌头一抿就散成丝,骨头里都透着甜津津的酱香的肋排,是真真切切差了点意思。
四碗排骨下肚,田子恒终于缓过那股子饿得发邪的劲儿,打着饱嗝用汗巾子抹脸,边擦边想:真香啊!
他一定要说服爹娘也来吃一次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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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渐沉,食肆里的客人已散去七七八八,几人时不时过去收副碗筷洗个碗,其余时间便窝在后院歇息。
上午的小插曲已经过去,阿宁已和伍儿重归于好,两人蹲在一块儿逗小鸡崽玩,阿锦和李竹正在复盘今日的端盘情况,琢磨着下次怎样能将盘子端得更快些。
而崔时钰,正在庖厨准备今日的暮食。
因做的是食肆生意,又红火,是以她们的吃饭时间比正常饭点略晚些,正因如此,便更得好好吃饭。
这就显得郭大郎送来的那两条黑鱼很是时候了,今儿晚上就吃鱼锅卷子吧!
崔时钰大了井水洗净双手,将洗干净的两条黑鱼拎到案板上,利落地刮鳞去鳃,切成鱼段备用。
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,铁锅烧得滚热,她舀一勺猪油滑入锅中,葱姜蒜末往油里一爆,香气顿时冲开。
将鱼块顺着锅边滑下,鱼皮一触热油立刻绷紧,很快变得金黄酥脆,接着便下豆酱、八角等各种调料,再舀几瓢井水进去,灶膛添柴烧开,酱褐色的汤汁很快漫过鱼块。
趁着炖鱼的功夫,崔时钰麻利揉好面团,擀成薄片后抹上猪油,撒上葱花卷成长条,再切成一段一段的面卷子,挨个放进咕嘟冒泡的鱼汤里。
闻着锅里飘出来的鲜鱼酱香,崔时钰满意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