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润的汤汁掺进饭粒,每一粒都渗进了肉香,嚼着嚼着还能咬到清新爽脆的萝卜丁,配着绵软浓香的芋头,每一口都有滋有味。
待回过神来,食盒已然空空荡荡。
谢宵盯着空食盒看了片刻,感觉自己这次吃饭的速度比上次的琥珀肉还要快,正想着,忽然瞥见角落露出一角薄薄的笺纸。
他伸指取出那张对折的纸条,展开一看,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几个字:“新菜,请谢小郎君尝鲜。”
谢宵看着看着就勾起了唇角。
那字迹实在算不得好看,虽然横平竖直,但笔画拘谨又用力,就像是初入学堂的孩童一笔一划描出来的。
尤其是“谢”字,言字旁写得太大,挤得右边的“射”字局促地缩在一旁,显得有些笨拙的可爱。
谢宵盯着这字,忽然想到了什么。
听闻崔娘子幼时家贫,未曾正经进过学堂,也没请过教书先生,这手字怕是后来自己摸索着练的。
眼前不由浮现出她蹙眉抿唇,捏着毛笔认真书写的模样,谢宵摩挲着薄薄纸条上已经干透的墨痕,莫名觉得,她的字比那些规整的簪花小楷更为生动。
而且,“新菜,请谢小郎君尝鲜。”——也就是说,他是第一个吃到崔娘子做这新菜的人。
她是特意做给他吃的。
想到这里,谢宵胸口处再次传来一阵不规律的心跳。
就在这时,门廊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,还伴着徐佑贤吟诗的声音。
“文火三更听夜雨,浓油赤酱化霞浆,圣贤字里偷垂涎,始信人间有仙方——这首《琥珀肉赋》真乃好诗!”
徐佑贤和顾书砚近来心情很好。
那日外出偷吃琥珀肉被博士当场抓住,他俩还以为这辈子都完了,徐佑贤甚至以为自己会被遣返回高丽,晚上边担忧自个的未来边回味琥珀肉的浓香,一宿都没睡好觉。
没成想峰回路转,转日他们将抄好的书卷交给周博士的时候,博士说完“下不为例”,然后竟将食盒还给了他们。
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!
要知道,这位素有“冷面阎罗”之称的周博士对待学子向来严苛,但凡没收的违规物品,几乎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。
没想到这崔记食盒居然逃过一劫——虽然食盒里头的琥珀肉已经消失了,但好在食盒回来了呀!
就是不知那肉进了谁的肚子。
结果没过两日,一次散学,徐佑贤和顾书砚两人恰好走在周博士身后,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和博士打个招呼,便听对方慢悠悠将那首《琥珀肉赋》吟了出来。
他俩对视一眼,这下他们算知道被没收的琥珀肉究竟进了谁的肚子了。
真没想到,这么严厉的周博士居然还干这种偷偷吃肉的事,真是干得漂亮啊。
总之,“被没收的琥珀肉”这段小插曲以两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平安度过了,徐佑贤不用再担忧自己会被遣返回高丽,顾书砚也学到了一首新诗,真是好事成双,可喜可贺。
这一切都源于那道琥珀肉。
两人约定,过几日还要去崔记吃琥珀肉!
正边进门边商量哪天去崔记食肆比较好时,徐佑贤忽然鼻尖灵敏一动,“承安,你又在吃什么好东西?”
待看清食盒模样之后,更是眼冒贼光,“这是崔记食盒!”
一旁的顾书砚闻言也双眼放起光来。
谢宵没躲没避,见他们过来,大大方方将食盒往案上一推,光明正大地任他们查看,只是将崔时钰留给他的那张纸条往袖中仔细藏了藏。
于是徐顾两人凑近,就只能看见空盒净筷,连滴汤汁都没剩下。
徐佑贤夸张地叹气:“吃这么干净,都吃什么了啊?”
“可还是琥珀肉?”顾书砚也追问。
谢宵慢条斯理地合上空食盒,唇角微扬,炫耀道:“崔娘子说了,是还未上食单的新菜,确实美味。”
他故意没有点明究竟是何菜。
徐佑贤早已看透这个坏男子,眼睛一转,忽然福至心灵,调侃道:“是菜好,还是做菜的娘子好啊?”
顾书砚闻言也低头笑了笑。
谢宵看他俩一眼,略严肃道:“莫要胡说,女郎家的名声岂容玩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