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博阳也沉默了。
明知自己可能不爱听,这番夸张的溢美之言定是收敛过了的。
这样一想,更令人扎心了。
见他二人不约而同沉默,小厮心中也有些嘀咕:不是你非要我说的么?
真说了你又不乐意。
于博阳半晌都没说话。
回忆起以往的成功经验,往常有什么打出名头的食肆食铺,他总是不动声色将对方店里的招牌菜学了去,再改个相仿的名字摆出来卖。
于记酒楼开的年头长、名声响,坊内流行起什么吃食,人们见这儿有便图省心到这里来吃,于博阳便是凭借这招击垮了好几家本来很有前途的小食肆。
现如今,酒楼里这道“水晶肉”的名字,便是仿制崔记的“琥珀肉”而改的。
但这次这招怎么就不好使了呢?
于博阳摆摆手挥走小厮,来到大堂,望着屋内三三两两的零星食客长叹一声:“你说,咱们酒楼的肉怎么就不如那崔记食肆的?”
关小二缩了缩脖子,想着对方方才也听过更不好听的话了,于是便大着胆子开口:“东家,咱们的炖肉真不算差,只是那些吃过崔记的客人,再尝咱们的,便总觉得……觉得……”
“觉得差了口气。”于博阳烦躁地挥手打断他。
他何尝不明白珠玉在前的道理。
道理虽懂,接受起来却不是件容易的事,同样的豕肉、同样的酱油,怎么偏她做出来的就能叫人念念不忘?
真是叫人郁闷。
偏巧此时邻桌有个食客正咂着嘴和朋友道:“昨儿在崔记食肆吃的炖肉,啧啧,那真是肉如其名,油亮润泽得如同琥珀一般,肥而不腻,美得很。”
“谁说不是,要不是崔记排队的人实在太多,咱俩也不来这儿了。”
朋友看着面前盘子里摆放着的硕大肉块,夹起来咬了口,嚼了几下,表情复杂道:“于记这水晶肉嘛,挺瓷实的。”
于博阳被这句“挺瓷实”又扎了心。
他想着锅里卖不出去的大半锅炖肉,终是叹了口气:“罢了,撤了吧,再挂着反倒显得咱们手艺不精。”
“东家,真撤了?”关小二小心翼翼问道。
于博阳烦躁点头:“去,把门口水牌上的水晶肉三个字刮了。”
*
下午,忙碌了一日的崔记食肆终于迎来一日当中为数不多的宁静时刻。
灶台前,崔时钰望着咕嘟咕嘟的炖肉锅,不知怎么,眼前又浮现出那日上巳宴的情形。
谢宵替她挡酒的时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,仿佛只是顺手之举,对她来说却是解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围,她很感激。
偏偏宴席之上人多口杂,两人离席的时间又不一致,她连句郑重道谢的话都没时间说出口。
崔时钰握着长勺搅拌着锅里的肉块,无意识地咬了咬唇。
瞧这事儿闹的!
按照谢小郎君的个性,想来并不在意她是否认真道谢,可她心中总是过意不去,不想亏欠人情。
更何况那人是谢小郎君。
本来还没想好怎么还那套贺礼刀具的人情,现在倒好,又添上一笔新的。
崔时钰使劲琢磨了一会儿,想到了地窖里放着的排骨。
自从当初与肉行、菜铺、米粮铺子等铺子老板签订协议之后,似是看她食肆生意兴隆连带着自己也有赚头,这些老板们一个个比她想象中还要积极,几乎不用催便每日准时将新鲜食材送来,崔时钰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当面结清钱款,可以说是很爽了。
除了平日里常送来的猪里脊与五花肉等,高老汉今日还送来一扇猪肋排,现下正在地窖里存着。
崔时钰去地窖里拿。
地窖温度很低,虽达不到后世冰箱那种制冷程度,但给食物保鲜还是没问题的,那猪肋排还和刚送来时没什么差别,极新鲜,肥肉部分白如凝脂,瘦肉部分血色粉红,凑近了闻有股淡淡的生肉味道。
要用这扇肋排做什么菜,崔时钰心中早有打算,原本打算过两日再将这道新菜添进食单,现在却有些等不及,想把这道新菜做给谢宵来吃,觉得唯有这样才算对得起那日他的相护。
就当是谢礼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