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等这期课程结束,《百年歌》也该排练好了,届时你正好随我一起回乌衣巷,听他们演奏。”
尹纬淡笑,今日第一次对他说出了拒绝的话:“怕是不能了。”
姚襄眉心一蹙:“为何?”
他肃然道:“你用不着担心前秦,我会极力周旋,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,都要将你交换过来。”
尹纬的语气居然很冷静,同他分析道:“苻氏恨我入骨,绝不会放人,殿下不必为我徒然耗费心神。”
“什么话”,姚襄眉峰皱得越发深了,不赞同地说:“还有镇西和安石公呢,这事一定能找到解决之法的。”
忽觉额间一凉,对面人冰冷的指尖轻轻按在眉梢,像是要把紧皱的眉头揉开。
“莫要蹙眉”,他咳嗽了一声,一点血痕从唇边渗落,“臣唯愿殿下,此生喜乐无忧,朝朝展眉。”
“景亮”姚襄满怀惊骇,想说什么,却被他抬手遮在了眼前。
尹纬抓紧最后的时间,把需要交代的事都一一说完,没有丝毫停顿。
他说着这些天,观察天幕直播,各位面局势怎样怎样,有哪些一定要记住的。回去之后,北伐该怎么怎么打,定能迅速破敌,迎来大捷。倘日后遭遇突发情况,该如何应对,去往何方,一连说了许多条深思熟虑后的方案。
数十位面,亿万山河,被他轻而易举,一一道来。
操控翻覆如指掌,竟没有丝毫的误差。
这位与王猛并称的丞相,确然是一个算尽天机、多智到近乎可怕的人。
在此期间,他一直没有移开手,仿佛怕看见姚襄的目光,就为之心神动摇,无法再冷静地进行分析。
姚襄的眼睫在剧烈震颤着,良久,一滴热泪染湿了他的掌心。
“殿下,不要这样”,尹纬的声音倏然停下,有些叹息地说,“你这一哭,让我怎能安然赴重泉。”
姚襄挣开他的手,近乎仓皇地怒喝道:“你嘴上说不放心,就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了吗!”
尹纬看了他半晌,这时,毒药的药效上涌,眼前的少年人轮廓渐转模糊,似乎慢慢融入了三十年前旧君主的身影。
他的语气有些飘渺,可说出来的话,却温柔到近乎冷酷。
“不会的”,他轻声说,“殿下永远不会是一个人。”
“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。这世上,有成百上千的人甘愿为你而死,而我,从来并非其中最重要的那个。”
他今日必须死在这里,不能让姚襄为难,因他一个人而得罪强大的前秦,陷入孤立境地。
他也绝不会为前秦政权效命。
说到底
虽然眼前人还活得好好的,可是,在他自己的时间线上,三十年前的旧人早已逝去了,那些苦痛与悲恨,都永远地埋葬在了过去,往昔如潮似幻,至死方休。
永不能消泯,也永不能原谅。
“为殿下而死,是臣这一生百折不渝的信仰”,他喃喃说。
又道:“天水尹纬,宁为姚氏死,不为苻秦生。”
天阴暮云深,斜阳尽后,黑沉沉的夜色慢慢上涌。
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,他听见姚襄哽咽着,低低地发问:“你一定要在黄泉路上多等我一会,好么?”
“好。”
一室寂然
万朝观众看到此处,无不陷入了沉寂。
这世间,原是真有一种情怀,能使人甘死如饴,不惧鼎镬,决然走向归途的。
“唉。”
万里之外。
朱祁钰正在看天幕,情感十分充沛,看到动情处,还不忘拿着帕子拭泪。
“怎么会有这种事,太让人难过了!”
他转过头,犹自戏很足地对另一名当事人——AKA故事里的「反派角色」苻坚感叹道,“文玉啊,你虽然坐拥万里江山,看似风光无限,却也有今生今世都得不到的东西,比如这位大才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