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摩诃看着直达房梁那么高的公文,一时间压根找不到放置的地方,只得拿一根线将文书吊起,悬在一边:“那我先走了,陛下记得看!”
过一会,侯安都排闼而入,照例带着厚厚一叠文书,见了屋子里的场景,不觉叹了口气,自觉搬了个小板凳在旁边坐下。
陈蒨低眉翻阅每一艘船只的同行路线,在海图上勾勒出来。
片刻后,忽觉有异,微微挑眉问道:“你要做什么?”
“如当年一样,为陛下抽簪解发”,侯安都轻笑,倏然一下抽去他的发簪,乌墨长发如流水般轻盈垂落。
这动作本甚僭越,但二人毕竟年少相识,侯安都又一向混不吝,甚至还登过御座,陈蒨便也默默纵容了他偶尔发癫。
侯安都握住他一缕发尾,静立了一会。
彼时,窗涵海天一色,皆作苍茫的银白,月光绰绰,泼洒而入,在帝王的肩上覆了一层薄若蝉翼的寒凉光影,中和了他那种惯有的冰冷肃杀之意,反而清新隽永,好似在千军万马中抬头见月。
你见到这一抹月色,便会觉得金戈铁马的厮杀都已经远去了,仿佛远在尘寰之外。
侯安都搬了个小板凳,在他对面坐下,翻开一张公文,轻声道:“陛下会长命百岁,所求皆得偿的。”
陈蒨很感动。
但在侯安都批完了三张公文,全部是荒诞不经的思路,害得自己还要返工之后,他终于还是忍无可忍,挥手将人赶了出去。
不多时,殿外又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。
伴随着那人走上台阶时,衣袂如云掠过,玉石与佩剑轻轻叩击的清脆声音,叮叮当当,煞是悦耳。
“你来了”,陈蒨头也不抬,“文事在左,武事在右,航海贸易相关的公文挂在上边,重要事项直接说。”
“军中今日诸训已毕,我不是为公事而来”,韩子高摇摇头,将一盏冰镇甜汤放在他案前,语带关切地说,“航路重整非一朝一夕之功,夜已深了,陛下歇一歇罢。”
“卿有心了”,陈蒨端起杯盏,捧在掌心,但觉一片冰雪晶莹,仿佛七月暑热都随之褪去,“这是什么?”
“是宋人的方子,叫做什么「沉檀香荔枝膏水」”,韩子高从袖中翻出一张纸,徐徐道。
陈蒨点点头,一饮而尽,觉得自己仿佛满血复活,又能精神满满地再战数个时辰了呢。
他低头书写了一阵,余光瞥见韩子高居然还在那里没走,不由惊奇道:“卿还有甚事?勿忧,尽可道来,待朕批完公文一并为你解决了。”
韩子高:“”
他该如何同陛下解释,这是晚安饮品,而不是让陛下继续挑灯战夜的加油剂呢!
卫将军他忧心忡忡地出了门,一窗灯暗,星火飘摇。
小团子虞世南坐在一边,练习抄写大字,他搁笔的时候需要特别小心,以免碰到了旁边堆积如山的公文堆,发生什么猝不及防地坍塌事件。
过了一会,小团子打着哈欠蹭过来,不高兴地拽了拽他的衣袖,催促他快点去休息。
“时候不早了,睡你的吧,朕还有事要忙”,陈蒨单手将小团子抱起来,温声道。
但小虞世南很坚持,一直紧紧地拽住他,不许他再批改公文,最后陈蒨没办法,只好答应他说自己会去休息的,让这个小不点放心。
小团子这才松开陛下,揉揉眼,迷迷糊糊地奔出门,给立在门外等候许久的韩子高,比了一个“解决了”的手势。
陈蒨:朕只说休息,又没说什么时候休息,再过几天吧!
朕已经连续多日每天未曾合眼,依旧神采焕发!
卷王的快乐你们根本体会不到!
就在陈蒨效率奇高,一晚上咔咔进度飞快,已经把蒲家留下的所有贸易档案都整理成册,即将开放第一条占城航线、准备尝试投入实施的时候。
万朝观众也对这等表现叹为观止。
洪武位面,朱元璋看着天幕,简直如同看到了一位隔世知己。
“看见没有,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工作,只要奋斗不死,就往死里奋斗!”
“咱不过是废了一个丞相,工作量陡然翻了几十倍罢了,又不是干不完,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理解咱!”
“标儿,你跟着多学点,若是你也有陈文帝这般的敬业精神,夙兴夜寐,兢兢业业,咱以后也能放心把这片江山交到你手上。”
朱标听到这里,又看了看天幕上的陈蒨影像,额头开始疯狂冒汗。
实在没忍住迸出了一句:“这就是他英年早逝的原因吗?”
【作者有话说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