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每个犄角旮旯都清理完一遍之后,他又盯上了王安石本人:“先生,您多少日未曾沐浴了?要不也去洗洗?”
王安石:“……”
夭寿了,他就是不爱洗澡,有什么问题吗!
然而陆佃一心惦记着未来的大孙子,想留下个好印象,一通连哄带劝,还是把他请过去洗澡了。
王安石看着光可照人的府中地面,沉默许久,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谁家。
就在他刚洗完出锅的时候,陆游来了,一开始压根没注意到他,后来还是被陆佃引见,这才满怀惊讶地说:“啊,居然是荆公当面吗,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。”
陆游仔细瞅了好半天,觉得可能是因为才洗过,他看起来就不像传闻中那么黑。
王安石陷入了沉思。
不是,自己在史书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?
几人坐定,陆游捡起话头,将自神宗年间至他那个年代发生的事,简明扼要地拉了个梗概。
又将一些相关的秘史资料笔记全部带来,甚至还有一本《王临川集》。
王安石听他说起自己一生的起起落落,神色始终很平静,像是黄昏冥暮时一线霞光离合的青山,任它悲欢刹那,流云来去,仍是峻然万仞,无可摇动。
他这一生,都在很坚定地走着自己的路,纵然知道前方有万劫千险,也不会再转身回头。
所以,陆游提供的这些信息,至多是作为一种实行过程中的参考,改革新政的大方向是会变的。
唯独听到长子王雱早逝时,才轻轻握紧了手,眸中深蕴着一丝痛意。
陆游想了想,便这么安慰道:“如今还隔了数年,总能设法医治解决的。万一遭逢不幸,也是命数使然,已尽了人力。”
他甚至举了一个例子:“东晋宰相王导与长子王悦情深似海,待如珠玉,举国之力寻觅医者,王悦最后依旧英年早逝。可见生死靡常,概莫能外,荆公不妨想开些。”
王安石:“……”
本来想得挺开的,但被你说得自闭了。jpg
王导除了和他一样都姓王,都是宰相,此外还有任何关联吗。
这都能沾上丧子buff?
陆游讲了一通,觉得有些口渴,端起茶盏一饮而尽,忽见案前压着一笺小诗,《题谢公墩》:
“我名公字偶相同,我屋公墩在眼中。公去我来墩属我,不应墩姓尚随公。”
“谢公陈迹自难追,山月淮云祗往时。一去可怜终不返,暮年垂泪对桓伊。”
哦豁,陆游陡然想起这是个什么情节。
王安石居住在金陵的旧宅,是从前东晋时候谢安所居。
谢安表字「安石」,恰好与王安石偶然相同,又隔着几百年住进同一间屋子,于是就写下了这首诗。
意思就是,谢安你已经走很多年啦,这个屋子不应该再叫“谢公墩”,应该跟我姓了!
时人辣评:与死人争地。
更有人说,“介甫性好与人争,在庙堂则与诸公争新法,归山林则与谢安争墩。”
陆游眼前一亮,本着看热闹的心态,殷勤问:“荆公今日无事,谢宣明他们正好要返回乌衣巷见祖宗,机会难得,您要不要也去拜访一下?”
王安石面无表情道:“只怕人家第一个不欢迎的就是我。”
陆游遗憾地叹了口气。
不愿意就算了,他虽然想看热闹,但总不能把人强行绑过去吧。
紧接着,他又拿出了一叠官员考核制度的表格与文书:“这是穆之先生在本朝制定出来的计划,经过实证完善,确有奇效,我想也可以用在神宗年间……”
看谁还敢偷懒惰政、欺上瞒下,通通发卖了!
……
伊朗境内,伊斯法罕城。
等会要去乌衣巷,谢晦正在翻箱倒柜地整理行李,辛弃疾和檀道济都被半路抓了壮丁,过来给他打下手。
收拾了一个多时辰,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好,可以出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