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鞘一抽,一道寒芒闪过,程川本就已经有些醉意,眼下见到宝刀更是兴奋不已,将刀鞘扔给云蘅,自己在院中一招一式的耍起来。程川在陇右从军多年,刀法都是从死人堆里练出来的,全是实战,无半点花架子,一招一式耍得虎虎生风。
待最后一式使出,他才恋恋不舍收刀入鞘。
“多谢,这刀我很喜欢。”
几人又话了些家常,周啸阑千防万防,还是没防住赵柔柯,眼下又是醉醺醺的,攀着云蘅的肩膀,讲起在倚月楼的往事来。
“我跟你说。。。。嗝。。。云蘅,你就是。。。。性子太冷,否则。。。我们认识更早。。。。。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,怎么总冷冰冰的。。你笑一个。。给我笑一个。。。”
她双手正要去掰云蘅的脸,周啸阑脸色微沉,拿下她作乱的双手,制住她。“你喝醉了。该回府了。”
谁料赵柔柯眯着眼睛看了看他,“你。。。是谁呀?怎么。。。。。如此眼熟?你是哪家的小倌。。。你好看。。。你来笑一个。。。”
她伸出一根细白的指间,轻轻勾住周啸阑的下巴。酒桌上的其他几人见状赶紧闷头吃菜,各聊各的,耳朵却纷纷竖起来。
周啸阑捏住她在他下巴上作乱的手指,眼神危险,嗓音带着一点笑意,格外惑人,“我是谁?”赵柔柯耳朵一麻。
只听那人又吐出一句更低的气音,声音带一点恶狠狠,听得赵柔柯心都在颤,“等回去,你自然知道。”
眼下天色已晚,明日赵柔柯还要去书院听学,和程川他们告别后,周啸阑将烂醉如泥的人熟练地背在背上。
月色下,周啸阑听着她细碎的嘟囔声,踏过杏花巷的青石板,一点点往家的方向走。
程川今日高兴,酒喝的多,眼下昏沉沉的已经睡去了。
云蘅将他扶到榻上,对随后进来的云庭说:“阿弟,他喝的太醉,天黑路远不便回家,今晚你与他且将就一晚。”
云庭将打来的井水放在矮案上,“嗯。阿姊放心。今日你也累了,早些休息。”
云蘅点头,离开时,听见云庭问:“阿姊,那日你回来后一直心事重重,可出了什么事?你我相依为命多年,有事你不要自己一个人扛。”
云蘅一怔,眼中闪过一丝苦涩,随后摇头。“也许只是太累了,休息一段时间便好了。”
她随后看向云庭,烛光下,他眼尾多了一点血痕,远看像颗血痣。
“这里,怎么弄的?”
云庭扭头躲过她的眼神,不自然道:“不小心被树枝划了下,不碍事的。”
云蘅担忧道:“可又是巷子里那几个孩童?”
云庭摇摇头,“不是,阿姊莫要担心了。已经愈合了,只是会留一点疤。如此,你我便更像了,不是么?”
云蘅轻轻碰了下他的眼尾,笑了。“还真是。有了这痣,看着像照镜子似的。”
云庭看着门被合上,将那盆水端到榻前,拧着帕子为程川净脸。
浸过水的帕子,一点点擦过程川的眉眼,唇角,下巴,很快,一只手替代了那帕子,轻轻抚过他的眉眼,最后在那薄薄的唇上停了下来。
他的唇很软,比他想象中还要软。云庭这样想着,一只手撑在榻沿,轻轻贴住了那柔软的唇,想到那人忘了自己,便又恶劣地用犬齿咬了两下。一点血从下唇渗出,铁锈味漫至舌尖,云庭蓦地清醒过来,转过身子,一滴泪“啪”地落在那人颈间。
他用手扇了自己一巴掌,太无耻了,太恶心了。他居然觊觎一个男人,还是一个他姐姐所爱的男人。他怎么能如此,想到云蘅刚回来的那一刻,他居然在心里怨毒地想象:阿姊为何要回来。
他的喉咙发苦,这么多年喝过的中药味道,这会全部涌了上来。他推着轻云辇,来到平日看书的桌案前,桌案上有个盒子,里面还有几块杏花糕。他拿了一块,尝了一口,才压过那阵苦味。程川是个很贴心的人,每次送药都会带来这糕点。程川以为他是为了压药的苦味,他并不知道,早在还未生病喝药之前,他就喜欢这杏花糕。
嘉和二年冬,漫天大雪,寒风如刀。城墙上黑旗被风刮得猎猎作响,旗上的暗色血迹宣告着这地方刚打过一场硬仗。
这里是陇右的一座城镇。这里夏有无尽黄沙,冬有茫茫大雪,此外还有连绵不断的战争。陇右官员无治,军人无纪,流民四起。无家可归的孩童比夏夜的星星还要多,云蘅与云庭只是其中的一两颗。
单薄的夏衣已经抵御不住酷寒,云庭被姐姐的手紧紧地攥着,牙齿都在打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