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许久,云衡之才再次出声,他的嗓音略显沙哑,“出去。”云瑞浑身一颤,抬起泪眼模糊的脸,定定地看着云衡之。云衡之依旧捂着脸,声音格外沉闷,“回你自己院子去。佛堂……以后不要再去了。”云瑞心头一紧,还想继续哀求,“可是……”“这次,”云衡之打断他,放下手,直直看向云瑞,语气不容置疑,“我不会要她性命。”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道:“但也仅此而已。”“其余的……”云衡之将目光移开,重新投向窗外,声音很轻,“不要再想。”他说完,便闭上了眼睛,整个人陷在宽大的椅子里,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。云瑞看着云衡之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脸,到嘴边的话终究是咽了回去。他默默擦了擦眼泪,对着云衡之深深鞠了一躬,一步三回头,最终退出了书房。翌日清晨,天色阴沉,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湿气。西院佛堂的门,再次被人打开。这次门开得很彻底。看守的婆子早已无声地退到了远处。云衡之立在门口,面容沉肃,眼神复杂地扫过眼前。随后,他迈步走了进去。原本蜷在角落蒲团上的周秋兰,在门开的瞬间就惊醒了。她猛地抬起头,浑浊的双眼在看清来人时,心中顿时一喜。是他。真的是他来了!一定是瑞儿的话起了作用!她就知道,他怎么真的可能那样狠心关着她。周秋兰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。“国公爷,国公爷您终于来了,我知道错了,我真的知道错了!”她扑到云衡之脚边,想要去抓他的衣袍下摆。她仰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他,“我被关在这里,日夜反省,悔不当初,是我鬼迷心窍,是我糊涂,求国公爷看在……看在瑞儿的份上,饶过秋兰这一次吧,秋兰以后一定安分守己,再不敢有半分妄念!”她哭得情真意切,甚至微微调整了姿势,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卑微可怜一些。云衡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看着她散乱的头发,看着她眼中那份自以为得计的算计。看着她此刻刻意表演出来的悔恨。他心中没有半分触动。云衡之淡然开口,“周氏。”“你永远都是二弟的正妻。”周秋兰面上一僵,心头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。云衡之的声音继续响起,“所以,我不会要你的性命。”周秋兰的心猛地一跳,屏住了呼吸,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。“但是,”云衡之的目光落回她瞬间煞白的脸上,“你余生,便待在此处,替你夫君替瑞儿也替你自己诵经祈福,忏悔己过。”“这里,便是你的归处。”“你好自为之。”话落,他毫不犹豫地转身,大步走出了佛堂。佛堂内,一阵死寂。周秋兰瘫软在地,维持着方才跪求的姿势。“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云衡之。你好狠。你好狠的心啊!”门外,云衡之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。看守的婆子重新站回门口。此时,棠华院。云棠听说了周秋兰被终身囚禁于佛堂的消息。她沉默片刻,只淡淡吩咐青鸢,“看紧瑞哥儿那头,别让他做出什么傻事来。”青鸢郑重点头,“是。”两个时辰后。云棠、云薇、云璋、柳氏以及云鹤轩一同用午膳。席间气氛算不得热络,却也平和。云棠搁下玉箸,目光转向云璋身边的柳氏,好奇地问着,“姨娘近来在族学,还习惯吗?”柳氏闻言,受宠若惊地立刻放下碗筷,双手在膝上不安地绞着帕子,脸上堆起一抹笑,“回小主子的话,一开始是有些跟不上,先生们讲得快。”“不过……不过婢妾已经认得几个字了,也能描几个简单的字,算是有丁点儿进益了。”她说着,眼中竟隐隐泛起一点泪光。“嗯。”云棠微微颔首,“既然如此,便继续学着。有不懂之处,可请教夫子,也可来问我。”“是,是,谢小主子恩典,婢妾定当尽心竭力!”柳氏激动的声音发颤。她连忙坐稳,看向身旁埋头安静吃饭的云璋时,眼神却骤然变得无比热切。“璋儿,快吃,吃完继续去学。”云璋愣了愣神,接着还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。酉时,云璋从族学回来,刚放下书袋,柳氏便已急不可耐地将人按在书案前。“今日先生最后教的那一段,背给我听。”她的声音绷得紧紧的,眼睛死死盯着云璋。云璋刚磕磕绊绊背了两句,柳氏便打断,手指用力戳着摊开的书页,“错了,这里,重背,从头开始!”云璋身子瑟缩了一下,只得重新开始。好不容易背完,柳氏又立刻铺开描红纸,磨墨的力道重了许多。“来,照着主子赏你的那本字帖,一个字一个字给我描,记得一定要一模一样。”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,后面更精彩!昏黄的油灯下,云璋握着笔,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腕,一笔一划地开始描摹。柳氏搬个凳子坐在旁边,眼睛已然熬得通红。云璋稍有停顿,她手指便狠狠戳上云璋的额头。“发什么呆,手腕稳住啊,你这写的什么?蚯蚓爬吗?”“这里,这笔要顿下去,重写!”不知过了多久,云璋快要趴伏在书案上。无论他如何努力眨眼,掐自己大腿,那股倦意却越来越重。眼前的字帖上,那些原本清晰的笔画开始变得模糊起来。他握着笔的手指早已僵硬麻木,手腕酸痛得微微发抖。他摇了摇头,强撑着精神,正小心翼翼地描摹一个永字。这是字帖上最难的字之一,也是柳氏反复强调一定要练好的。笔尖悬在最后那个捺画上,就在他屏住呼吸,准备用力送出的瞬间,眼皮重重一合。手跟着不受控制地一抖。墨汁正正滴落在刚刚描好的永字中心。“嗒”的一声轻响,在房间里格外清晰。云璋猛地惊醒,看着那片墨污,小脸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。他下意识地抬头,惊恐地望向旁边的母亲。柳氏一直死死盯着他的手和笔下的纸。云璋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,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,带着一股冷风。紧接着……“啪!”一声极其响亮的抽打声骤然响起。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右手手背上猛地传来。云璋整个人一颤,手中的毛笔哐当一声掉落在桌上,又滚落到地上。他本能地缩回手,紧紧捂住火辣辣的手背。那痛感尖锐无比,痛得他眼前忍不住阵阵发黑。他抑制不住地剧烈哆嗦着。而他捂住的地方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起一道红痕。柳氏手里紧握着那根楠木戒尺,指关节捏得发白。她的胸膛剧烈起伏,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。“璋儿,你怎么一点苦都吃不了,这点事都做不好呢?”她的声音颤抖,“你看看,你看看,多好的纸啊,主子给的恩典,就被你这么糟蹋了,你这没出息的样子,拿什么让小主子高看你一眼,拿什么在这府里立足!”她越说越激动,“擦掉,重写,写不好不许睡觉,娘会陪着你的。”云璋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却不敢哭出声,只能死死咬着下唇,用另一只小手抹掉眼泪,抖着手重新铺纸。接连七日,小院里的灯火都亮到深夜。云璋眼下的青黑一日深过一日。原本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凹陷下去。如此这般,不过半月光景。这日午后,云棠正处理庶务,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跑来禀报:“主子不好了,璋少爷……璋少爷他突然高热不退,还呕了!”云棠眉心一蹙,连忙问道:“怎么回事?赶紧去请大夫!”“是!”待到云棠赶到云璋暂居的小院,只见云璋小脸烧得通红,紧闭双眼躺在床上,气息微弱。柳氏跪在床边,哭得肝肠寸断,脸上满是懊悔与恐惧,嘴里不住念叨着,“是我不好,都是我逼得太紧,是我害了璋儿……”大夫诊脉后,开了方子,摇头叹道:“小公子这是心力交瘁,又感了风寒,忧思过重,郁结于心所致。需得静养,万不能再劳神耗力了。”云棠的目光从云璋脸上移开,落到哭得快要脱力的柳氏身上。云棠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盖过了柳氏的啜泣,“我当初允你们进入棠华院,留在身边,不是想从你们身上获得什么。”柳氏的哭声戛然而止,茫然又惊惶地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望着云棠。云棠看着她的模样,小脑袋摇了摇,“璋哥儿在雕刻方面有天赋,我就请了专门的师傅教他,他自己也很争气,现在雕刻的物件栩栩如生。”柳氏面上更加茫然了。云棠郑重其事地说着,“学习,只是其中一件事而已,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想你应该也清楚,你想要他变得更好,能够让他将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,这没错。”她顿了顿,小脸上满是不解,“但你用错了方法,如果像这样没日没夜地学就能好,那天下便不会有郁郁不得志之人了,您说我说得对不对?”:()小姑奶奶三岁半,专治不肖子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