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瑞家的轻咳一声儿说道:“二姑娘不知,那几个粗使丫鬟走的急切,一时间寻不到合用的人手,这才从管家房隨意领了几个来。二姑娘且先用著,若是不合用,待过了年再从家生子里选几个补上就是了。”
“也好。”迎春应下。
当即打发了婆子与周瑞家的,略略问过几句话,愕然发现这七个粗使丫鬟竟全是一口山东方言。迎春心想,莫不是山东哪个地方闹了灾,这些粗使丫鬟才一道儿逃难来了京师?
她领著人先去了黛玉的瀟湘馆,由著黛玉先挑。黛玉哪里在意两个粗使丫鬟,只陪著迎春说话儿,让乳母仔细问过选了两个。
別过黛玉,迎春又去了蘅芜苑。宝姐姐有些流年不利,这天癸才走,不料夜里著了凉竟病了。她素来身子康健,极少得病。或许正是因此缘故,这一病竟极难起身。
迎春来时,香菱业已送来了鱼腥草素,又送了一包虫草来给宝姐姐调养。迎春过问了一番,又说了缘故。宝姐姐便让鶯儿隨意挑了两个来。
迎春见宝釵倦怠不已,便领著余下的人回了缀锦楼。依著规矩,剩下三个丫鬟只留两个就好,谁知才到缀锦楼,三个丫鬟竟一併跪下。有个伶俐的开口道:“二姑娘,俺……咱们另得了吩咐。”说话间自怀中抽出一封信笺来递上。
迎春纳罕接过,展开信笺扫量一眼,那面上的困惑顿时变作了心下熨帖。却是因著这些丫鬟是陈斯远买通管家房塞过来的,这几个自小习练拳脚兵刃,等閒三两个壮汉近不得身。
近来先是三妹妹探春出了事儿,跟著又闹出宝玉、夏金桂白昼宣淫之事,迎春聪慧,情知这些事儿的背后正应了大房、二房之爭。王夫人手段愈发狠厉,须得防著其狗急跳墙,陈斯远这才寻了武婢护卫眾女安全。
迎春心下窃喜不已,这几个武婢,黛玉、宝釵处有,自个儿处竟也有!不拘是陈斯远对自个儿有了几分情谊,还是为了全自个儿的体面,总归是宝妹妹、林妹妹有的,自个儿也有。
想到此节,迎春便舒了一口气,吩咐道:“既是如此,那便一道儿留下吧。司棋,你去与周嫂子说一声儿,就说人我都留下了,正好儿邢姐姐处短了粗使丫鬟。”
司棋应下,自去寻周瑞家的交代。
绣橘又领著三个粗使丫鬟下去安置,房中独留迎春欢喜不已。她暗忖道:不管是情谊还是体面,远兄弟心下虽有偏好,却是个拎得清轻重的,总不会干出宠妾灭妻之事。
来日嫁过去,便是不得远兄弟真心,自个儿规规矩矩做个正室大妇也是极好的。
待绣橘回来,迎春隨口问道:“今儿个远兄弟还在温书?”
绣橘笑道:“回姑娘,远大爷一早儿与二奶奶往城外工坊盘帐去了。”
迎春就道:“冬季天乾物燥容易上火,你吩咐厨房给远兄弟多预备一道清热败火的羹汤送去。”
“哎,我这就去吩咐,保准远大爷下晌回来就能喝上。”
绣橘正待走,办过差事的司棋便寻了回来,上楼来与迎春说道:“姑娘,袭人的娘过世了,袭人这会子正在太太屋里说话儿呢。”
迎春道:“沉疴难起,也是怪可怜的。吩咐下去,依著规矩拨些银钱给袭人治丧。再告诉袭人,治丧后多在家中歇息几日,不必急著回来。”
司棋应下,又道:“我方才撞见鸳鸯姐姐,听琥珀说,好似南边来了信儿,鸳鸯姐姐的母亲也病重了。也不知怎地,两桩事赶在一处了。”
迎春道:“老太太怎么说?”
司棋道:“琥珀没说。”
迎春略略思量就道:“鸳鸯管著老太太的私库、嫁妆,等閒离不得。她是女儿,又不是儿子……百善孝为先,你传个话儿给金文翔,准其告假南下侍母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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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外工坊。
凤姐儿不怒自威,一双凤眸冷冷盯著下头的管事儿。忽而一拍桌案道:“姚管事,你好大的胆子!”
姚管事唬得连忙跪下,叩头道恼不迭,求肯道:“姑……奶奶宽宥啊,老奴也是一时痰迷了心窍,这才犯了大错。”
陈斯远冷笑道:“一时痰迷了心窍?不对吧,我怎么觉著姚管事这是故意使坏?”
年关前要將兵部订单完结,谁知这姚管事竟將军中採买拨了三万双鞋底发卖给了內府的万客来。
这一头是京营、兵部,一头是內府、燕平王,姚管事此事办得噁心至极,不论开罪了谁都不值当!
眼见凤姐儿不言语,陈斯远扭头低声道:“二嫂子,此人是你陪嫁,你说会不会一早儿就被太太给笼络了?”
凤姐儿心下一惊!先前查出百酥油糕里掺了籽油也就罢了,今儿个一早拆洗枕头,竟从枕头里寻出个麝香珠子来,气得凤姐儿立时头疼不已。这会子又被自个儿的陪房摆了一道,这叫她如何能忍?
凤姐儿冷笑道:“真真儿是狗胆包天,来呀,將他拖下去给我打,打到他说实话为止!”
姚管事唬的又叩首不已,奈何无人听他求饶,须臾便有僕役將其倒著拖了下去。
人一走,凤姐儿赶忙与陈斯远道:“远兄弟,这可如何是好?也是我惫懒了,不想才半月没来,他竟犯下如此恶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