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料昨儿个送了三千两,今儿个便退回了三千五百两……这跟打发叫子有什么分别?
邢夫人蹙眉道:“弟妹到底怎么个说法儿?”
“说法儿?她拿着公中说事儿,说公中财用不足,此番所得尽数归入公中。呸!真真儿是不要脸了,她如今掌着家,入了公中跟入了她自个儿口袋有什么分别?”
邢夫人不由得发愁道:“这可如何是好,老爷,东跨院再没进项,只怕就要打饥荒了。”
贾赦蹙眉道:“撑到腊月,辽东庄子的年礼来了,也就有进项了。”
邢夫人翻着白眼道:“那也要那姓孙的不来讨债才好。”
一提孙绍祖,贾赦顿时头疼不已。自打上回给了些银钱,那孙绍祖倒是消停了一些时日,谁知近几日又来攀扯。话里话外,竟有求娶迎春之意。
贾赦鼻子差点没气歪了,孙绍祖是什么德行?当日老国公尚在时,每逢年节送贺礼、拜帖孙家都进不了贾家的门儿!如今哪儿来的脸求娶迎春?
揉了揉眉心,贾赦道:“甭管此人,老夫自有法子应对。”顿了顿,贾赦瞥了邢夫人一眼,张张口,随即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这大老爷又不是傻的,他几次想要算计陈斯远,每每都被其给怼了回来,心下便隐隐揣测,定是邢夫人偷偷给陈斯远通风报信了。
如今想要再谋算陈斯远,还是瞒着邢夫人的好。
拿定心思,贾赦撂下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儿,干脆起身而去。
待转天,乃是薛蟠出殡之日。
这日陈斯远忙前忙后,曹氏、宝钗洒泪相送,又有雇请的孝子贤孙打幡摔盆,一行将棺椁送至城外寺中停放。
待第三日,曹氏启程扶灵南下,薛蝌一路护送。这一来一回,但是脚程便要两月光景,而今已是十月下,薛蝌便交代宝琴,只道年前方才会回来。
却说这日已是冬月初一,薛姨妈与宝姐姐还不曾回转荣国府。这日下晌,陈斯远正在书房中温书,便有婆子来请:“远大爷,大老爷请大爷往东跨院去吃酒呢。”
陈斯远纳罕道:“可是有什么喜事?”
婆子回道:“今儿个珍大爷来了,与大老爷商议百岁酒之事,大老爷一高兴,便要留下珍大爷吃酒。”
贾赦会这么好心?陈斯远心下狐疑,当下却不敢怠慢,回了婆子,待换过一身大衣裳,这才往东跨院而来。
少一时过了三层仪门,一径进得正房里,便见席面业已摆上,贾赦、贾珍二人落座桌旁。
那贾赦见了陈斯远,便笑着招呼道:“远哥儿快来,你珍大哥正给孩儿琢磨贱名,一时拿不定主意。府中你最有文采,不若帮着拿个主意。”
陈斯远笑着上前见过礼,待落座后才笑道:“这百姓人家给孩儿起贱名,是盼着好养活。珍大哥自个儿起一个就是了,也不必太过文雅,免得失了本意。”
贾珍笑道:“远兄弟说的在理,是我着相了。来来来,先满饮此杯。”
陈斯远笑着举杯相应。一时间酒席上推杯换盏,吃吃喝喝好不热闹。贾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,酒到杯干、来者不拒,连饮了两壶也不见醉意。
正酒酣耳热之际,忽而有婆子匆匆而来。入内附耳与大老爷嘀咕了几句,大老爷听罢愕然不已。
贾珍便问道:“赦大叔,出了何事?”
贾赦蹙眉不已,说道:“才得了信儿,昨儿个夜里贾菖跑丢了。”
贾珍讶然道:“跑丢了?好生生一个大活人,怎么还能跑丢了?”
贾赦摇了摇头没言语,只一个劲儿朝贾珍递眼色。
贾珍自个儿琢磨了半晌,忽而猛地一拍案,道:“好贼子,竟连咱们都瞒了过去!”
说罢起身拱手道:“赦大叔、远兄弟且吃喝着,再如何说贾菖也是我贾家子弟,可不好让他胡乱跑丢了,这就去打发人去找。”
贾赦道:“珍哥儿自去就是。”
贾珍不再多留,扭身快步而去。陈斯远心下暗忖,莫非是那贾菖扮了痴傻模样?此子倒是能隐忍,这都过了多久,到得此时才寻机遁走?
又暗忖,贾赦、贾珍二人坑得贾菖不浅,这人性子本就是个乖张的,一朝逃出生天,来日得了机会,一准儿会玩儿命报复二人。
眼见贾赦忧心忡忡,陈斯远便道:“姨夫莫要担忧,晴天白日、朗朗乾坤,料想珍大哥定能将人寻回来。”
贾赦收摄心神笑道:“左右不过是个孽障,不提他,咱们且喝酒。”
陈斯远此时才得空问道:“是了,方才就想问来着。姨夫,怎么不见姨妈在?”
贾赦道:“珍哥儿媳妇打发人来请,你姨妈领着四哥儿往东府去了。不用管她,咱们吃咱们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