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斯远应下,探手抚了宝姐姐的面颊。
宝钗又说道:“我……还有一事与你商量。”她咬着下唇心中为难,开口求肯道:“不知,不知我……可否效仿林丫头,也……也做兼祧妻?”
陈斯远愕然道:“妹妹何出此言?”
宝钗摇摇头,低声道:“我仔细思量过了,哥哥这一去,我家再无男丁,便是有贾、王两家照拂,一时不会被吃了绝户,可来日总要为承嗣、香火计,寻一男丁承袭哥哥家业。薛家各房子弟俱都不成器,莫说是妈妈,便是我心下也瞧不上。将家业交给这等子弟,我心有不甘。
思来想去,便只有效仿林丫头了!”
宝钗目光灼灼,显是极为认真。
陈斯远蹙眉沉吟,道:“那妹妹兼祧两房就是了,我看妹妹身子康健,来日咱们多努力,多生养几个孩儿就是了。”
宝姐姐却摇头连连,道:“产育一回便要过一回鬼门关,且生男生女谁又保得了准儿?若我来日只得一个男孩儿,岂不是连累你身边儿没了嫡子?”
陈斯远敷衍道:“此事再议吧,只怕姨太太那一关都说不过去。”
宝钗点头道:“妈妈即便如今想不开,来日形势所迫,早晚会想开的。”
陈斯远叹息一声儿,心下愈发怜惜宝姐姐。她素有青云之志,如今却为家中拖累,舍了正妻诰命,只为薛家存续香火。
宝姐姐红了眼圈儿,吸了吸鼻子道:“我知此事极为无礼,心下对你不住,可……我如今实在没旁的法子了。”
陈斯远只推说过后再议,又温声安抚宝姐姐,心下却古怪异常。
若放在前世,若允许娶两房,即便一房兼祧岳家,只怕众人都会觉着是男子占了便宜。可放在此时,宝姐姐却觉着对不住陈斯远。盖因这兼祧岳家,实则就是变相的入赘,比入赘强一些的是陈斯远还能另娶正妻。
他心下之所以古怪,一则是怜惜宝钗,一则……却有些心猿意马。
待与宝姐姐分开,陈斯远觉着自个儿大抵是没救了,自认做不到心下专一,只笃定来日定不会辜负枕边人。
匆匆过了申时,陈斯远又如昨日一般回转荣国府。
本待交还马车之后要往东跨院去一趟,谁知马车才至宁荣街,便有小厮庆愈来回:“大爷,单先生请大爷移步叙话。”
陈斯远暗忖,定是单家之事有了结果,却不知是好是坏。当下吩咐香菱先行乘车回返,自个儿则跳下车来。抬眼一瞧,便见那单聘仁正在一处茶铺门前朝着自个儿拱手。
陈斯远大步流星上前,彼此厮见过,那单聘仁便捻须笑道:“远大爷,幸不辱命!”
“哦?”陈斯远顿时舒了口气,笑着探手一邀,道:“单先生,咱们进去叙话。”
“好说好说。”
二人进得茶铺里,陈斯远点了一壶明前龙井,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,便听那单聘仁娓娓道来。
昨日单家女眷果然往能仁寺去进香,单聘仁自告奋勇,一路护持。到得能仁寺里,趁着族嫂寻了老和尚开解之际,单聘仁支开丫鬟,果然让其族侄女与那梅冲相见。
梅冲本就是书香世家,一身的书卷气不说,加之相貌堂堂,果然便入了那单家姑娘的眼。
单聘仁观量了一盏茶光景,这才去告知族嫂。单母闻言大惊,丢下老和尚便来寻自个儿女儿,不想入偏殿正撞见两个小的笑语晏晏。
单母大怒,痛骂了梅冲一番,那梅冲顺势说出心中委屈。又有单聘仁出面勾兑,单母眼看自家女儿果然对梅冲有意,心下又觊觎梅翰林一家,顿时动了心思。
待众人定下计策,今日单家果然往梅家登门问罪。听闻儿子损了单家姑娘清名,梅翰林再是古板,这会子也不得不闷头应下这桩婚事。
待听单聘仁说,那梅翰林不日便要往薛家去退婚,陈斯远顿时心中落定,笑着拱手道:“多亏了先生转圜,此事才得以顺遂啊。我以茶代酒,敬先生一杯。”
“好说好说。”
陈斯远也不废话,当下抽出三百两银票,扯了单聘仁的衣袖度过去,面上羞愧道:“我本该提了礼物登门谢过单先生,奈何先生也知,薛家遭了横祸,我如今须得帮着治丧,实在是不得空啊。”
那单聘仁拢了衣袖,探手一捏便知是三百两银票,面上笑得顿时愈发灿烂,道:“远大爷这就见外了。咱们来日方长,哈哈,来日方长。”
别过单聘仁,陈斯远这才快步往荣国府东跨院而去。
谁知此番竟扑了个空,留守的婆子说邢夫人往东府看尤氏去了,便是大老爷贾赦也不在家中,陈斯远便只得悻悻而归。心下愈发纳罕,也不知邢夫人寻自个儿是何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