邢夫人往椅子上一歪,翘起脚来蹙眉道:“左右大老爷心绪大坏,从昨儿个夜里一直骂到今儿个一早,我可不想回去挨骂,想着便来你这儿避一避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是了,今儿个一早那姓孙的又登门逼着还钱,大老爷万般无奈,只得拿那绿玉斗抵了两千两银子。”
陈斯远笑道:“那绿玉斗也值两千两银子?大老爷真会做买卖。”
邢夫人深吸一口气,瞧着陈斯远道:“你何时对他下手?”
“着什么急?”陈斯远说道:“我总要搜罗了罪证才好下手。”
不料,邢夫人蹙眉摇头道:“不好,我想过了,若是他入了罪,那四哥儿的爵位岂不是没了?与其如此,莫不如寻个法子将他治死呢!”
瞧着邢夫人狠毒的模样,陈斯远背后出了一层白毛汗,当下劝说道:“你也是糊涂,大老爷便是去了,袭爵的也是琏二哥,又与四哥儿何干?”
邢夫人却说:“大老爷能治死,琏儿如何不能?”
“你快噤声!”陈斯远恼了,皱眉教训道:“这等事儿一旦被人察觉,那便是捅破天的官司。到时候莫说是我,便是你……是能挨得住顺天府衙门盘问,还是受得了三木拷打?”
邢夫人这才一缩脖子,讪讪道:“我,我就是实在烦了,随口一说。”
是了,邢夫人因着厌嫌贾赦,这才起了歹毒心思。奈何此人又是个有心无胆的,倒是不足为惧。
眼见陈斯远不大高兴,邢夫人赶忙涎着脸说了几桩四哥儿的趣事,待陈斯远舒展了眉头,这才嘱咐道:“这两日你别来东跨院,免得触了霉头。”
陈斯远不迭应下,那邢夫人吃了两盏茶,这才不情不愿起身道:“罢了,我也不好在这儿多留,我干脆往东府去瞧瞧尤氏去。”
陈斯远才送过邢夫人,谁知就有小丫鬟芸香一溜烟跑回来,上气儿不接下气儿道:“大,大爷,可不好啦!哈……哈……三,三姑娘恼了,这会子正押着吴兴登家的往荣庆堂去呢!”
陈斯远愕然道:“三妹妹怎么就恼了?”
芸香这会子方才喘匀了气儿,飞快说道:“听说上回三姑娘抓了吴兴登家的聚赌,谁知太太只罚了其两个月的月例银子,转天还在园子里办差,又处处给三姑娘找不是,三姑娘就恼了。”
陈斯远闻言不禁面上噙了笑,心下暗忖,此时探春又与原书中不同,一则因着王夫人一句话而看清了自个儿出身改易不得,二则多得自个儿教导,只怕这回王夫人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。
可惜他不好往荣庆堂去,不然倒是能瞧一瞧探春的飒爽英姿。
正思量之际,便见五儿、好红玉两个都跑了出来,纷纷告罪一声儿,各自往家去了。
陈斯远愕然不已,此时便有香菱凑过来道:“大爷不知,如今莺儿不大起局子了,园中只四个大头家。一个是五儿的姨母,一个是林婶子的两姨亲家,一个是二姑娘的乳母,再有就是夏姑娘身边儿的胡嬷嬷。余下小头家也有不少,不过都不成气候。”
陈斯远顿时蹙眉不已,香菱早知陈斯远喜恶,便赶忙说道:“大爷放心,咱们房里没有聚赌的。芸香倒是爱瞧个热闹,每回瞧得抓耳挠腮也不敢下场。”
陈斯远这才笑着道:“芸香那丫头还有空瞧人家聚赌,想来是太过清闲了,明儿个起每日加两篇大字。”
香菱掩口而笑,道:“大爷回头儿自个儿吩咐芸香去吧,我可不好去做了恶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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荣庆堂。
此时贾母正与王夫人、薛姨妈说着话儿,便有大丫鬟鸳鸯肃容入内,到得近前附耳与贾母道:“老太太,三姑娘押着吴兴登家的打后头来了。”
贾母顿时敛去笑意,蹙眉说道:“吴兴登家的犯了什么事儿?”
那鸳鸯说话儿声音虽小,却也落在一旁的王夫人耳中。王夫人手中捻珠为之一顿,心下暗暗不喜,开口却笑着道:“今儿个如何倒是不知,倒是前儿个,吴兴登家的被探丫头拿了错处,我教训了其一通,又革除了两个月米粮。”
贾母含糊应了一声儿,也没深问。贾母人老成精,这府中大事小情,虽说不至于事无巨细都知道,可谁是谁的人总一清二楚。
那吴兴登两口子本是贾家家奴,眼看王夫人得了势,这才暗地里投靠了王夫人。否则吴兴登此人又岂能安安稳稳的执掌买办房?
思量间听得脚步声杂乱,俄尔便见一身大红猩猩毡的探春当先转过屏风,其后跟着两个丫鬟,又有两个婆子扭送吴兴登家的而来。
探春上前见礼,贾母摆手道:“探丫头,何事闹得这般大动干戈?”
探春看也不看王夫人一眼,只说道:“回老太太,吴兴登家的前日聚赌,已经被孙女儿拿了一回。谁知太太惩戒过之后,此人不知悔改,这两日办起差事来多有怠慢、敷衍。
太太因着身体不大好这才托付我来管家,可有这等刁奴在,这个家我怕是管不成了。”
话音落下,吴兴登家的赶忙叫屈道:“老太太,天大的冤枉啊。我不过是昨儿个夜里没睡好,今儿个姑娘问起话儿来才思量的慢了些,谁知三姑娘便冤枉我怠慢、敷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