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则,生儿那天贾琏抽剑劈砍,虽转天好一番道恼,可凤姐儿心下又岂会没芥蒂?二则,老太太体己银子再多,也是有数的。今儿个得了兵部订单,又有陈斯远打鸡血,凤姐儿如今心气儿高了,思量着不过是几万两财货,若自个儿用心打理工坊,过几年未必赚不来。
有此二者,凤姐儿哪里还会顺水推舟?
奈何她蹙眉思量半晌,一时间也想不出法子来。正巧此时平儿端了茶盏来,凤姐儿扫量其一眼,情知那日果然是冤枉了平儿,心下不免有些愧疚之情。
见其要走,便出声道:“你且坐下,我有一桩事拿不定主意。”
平儿依言落座炕桌另一头,禁不住道:“奶奶,这营生上的事儿……我可拿不得主意。”
凤姐儿白了其一眼,道:“营生上的事儿哪里要你帮着出主意?是有这么一回事儿——”当下她便将邢夫人所言说了一通。
平儿听得瞠目不已,道:“大老爷要纳鸳鸯?”
“嘘!”凤姐儿嗔看其一眼,道:“小声些,仔细让旁人听了去。”
平儿蹙眉道:“大老爷也是真敢想,这等事儿老太太断不会允的。”
凤姐儿随口道:“老太太年事已高,又能护得住鸳鸯几年?”顿了顿,存心试探道:“我看啊,莫不如便宜了你二爷……你说呢?”
平儿心下一激灵,暗忖,为着个鲍二家的,自家奶奶都大闹了一场,若来个鸳鸯,说不得怎么发疯呢。便道:“没听说二爷与鸳鸯有什么往来,再说人家鸳鸯说不得自个儿有旁的心思呢,奶奶可不好替人做主。”
“也是这么个理儿,”凤姐儿蹙眉道:“鸳鸯如今也十八了吧?”
“可不是?也是年岁大了些,不然啊,老太太一准儿将鸳鸯塞去宝二爷房里。”
凤姐儿笑了笑,忽而面上一僵。心下暗忖,宝兄弟与鸳鸯年纪对不上,可有人对得上啊!
凤姐儿越琢磨越合适,心思转了半晌,这才与平儿道:“我既知道了,总不好装不知道。你去将鸳鸯叫来,我与她出个主意。”
平儿不疑有他,应了一声儿便起身去寻鸳鸯。
凤姐儿房离荣庆堂极***儿出了院儿,往西过了穿堂,兜转到前头,正瞧见鸳鸯正吩咐着几个小丫鬟做着活计。
平儿远远唤了一声儿,鸳鸯扭头见是她,吩咐几句便笑着凑过来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
平儿扯了其到角落,绷着脸儿道:“难为你还笑得出来,你可知自个儿就要大祸临头了?”
“啊?”鸳鸯纳罕不已。
平儿道:“你且先随我去见我们奶奶,到地方你便知道了。”
鸳鸯心下忐忑,她自知平儿素来周全,从不会无的放矢。扭头紧忙交代了一嘴,转念便觉定是兄嫂一家出了事儿。
回头寻了平儿便道:“可是我哥哥出了事儿?”
平儿只摇头不说,扯了鸳鸯便往凤姐儿院儿来。一径进得内中,鸳鸯仓促与凤姐儿见过礼,这才听凤姐儿说了缘由。
“大老爷……要纳我?”鸳鸯哭笑不得。她自个儿千想万想,就是不曾想到此一节。
这会子平儿把着门儿,凤姐儿便道:“你也别不当回事儿,你再是老太太身边儿的人,也要讲究个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回头儿大老爷拿了你爹娘的文书,你待怎么说?”
鸳鸯着恼,冷声道:“那姨娘谁爱做谁做去,我只管伺候着老太太,等老太太一去,我干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!”
凤姐儿笑道:“你这般气话说给谁听?水葱一样的年纪,好端端的做什么姑子?”
见鸳鸯咬着牙说不出话儿来。凤姐儿就道:“你跟平儿一起长起来的,我心下也拿你当了姊妹处,如今落了难,我总不好袖手旁观。方才我思来想去,倒是有个主意。”
鸳鸯抬眼道:“多谢二奶奶为我着想,只是……”
“咱们也别说外道话。你只想一想,你如今掌着老太太体己,我说句不中听的,来日老太太一去,只怕两房头一个不能容的就是你!”
鸳鸯在,贾母体己的账目就在,自然不好上下其手。且贾母的体己虽单独列账,却混同公中财货封存在库房里,这些年下来哪里能全般对得上账?
鸳鸯苦笑一声儿,道:“罢了,等老太太去了,我干脆追老太太去也就是了。”
“又说浑话!”凤姐儿教训了一嘴,起身扯了鸳鸯,见其红了眼圈儿,便道:“我这主意也是方才想出来的,也不知妥不妥帖,你且听听?”
鸳鸯抽着鼻子点点头,道:“还请二奶奶教我。”
凤姐儿笑着低声道:“你以为远兄弟如何?”
“哈?”鸳鸯瞠目不解,不知怎么就说起陈斯远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