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马蹄印往来路去!”
马蹄印自然是往来路去的,她哄着他骑马,为的就是探路,好记清返回的路径。
她要去找薛临,她唯一爱的就是薛临,哪怕他放弃所有骄傲,低头折腰,做她的退而求其次,可她依旧只是,不屑一顾。
裴恕沉默着加上一鞭,向来路飞奔而去。
他可以杀了薛临,但,那又怎样?她不爱他,便是杀光所有她爱的人,她依旧只是不爱他,不要他。
喉咙里的血气翻涌着,裴恕死死压下。
王观潮,你告诉我,我该拿你怎么办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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残月如钩,冷冷照着前路,王十六在月下飞驰。
身上已经被风吹透了,冰凉刺骨,白天骑马的时候她戴了皮手套,裴恕给她准备的,还有大毛蔽膝,也是裴恕给她准备的,绑在腿上挡风,再冷的天,身上也是热烘烘的。
如今仓促出逃,自然都是没有的。冷得很,手已经冻木了,不觉得疼,反而有些发痒,大约是要长冻疮了。
王十六胡乱向手上哈了口热气,有些渴,逃走之前,其实应该喝点水的,这几天裴恕事事替她照应,弄得她都忘了这些琐碎细节。
这时候,裴恕应该发现了吧?心里蓦地一沉,她是真心跟他说的对不起,但她,还是要对不起他。
深吸一口气,止住凌乱的思绪。不要再想,无论如何她都要去找薛临,想这些,有什么用。
加上一鞭,如飞前行。裴恕必定已经发现,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,她得赶在他追上之前,筹划好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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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郎君,”张奢探路回来,举着火把,“马蹄印沿着官道走的。”
裴恕也看见了那些马蹄印,步幅极大,矫健遒劲,他特意给她挑的好马,她喜欢骑马,总要跟他一较高下,他便把最好的马给她,让她能赢。
到头来,却成了她逃脱他的利器。
多么可笑啊裴恕。你双手奉上的真心,都成了她手中刀,让她一刀一刀,扎在你自己身上。裴恕沉默地向前飞奔。
她必是趁侍卫换岗的空档逃走的,她进去一刻多钟后侍卫换岗,半个时辰后他发现异样,中间,只有三刻钟时间可用。
她逃不掉。马匹再神骏,终归只有一匹,总会有累的时候,而他有无数人力、马匹可用。王观潮,你如此聪敏,怎么会想不到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出逃?你是为了薛临孤注一掷,明知不可为,也一定要为吧。
王观潮,你可知道我为了你,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一定要为?
王观潮,你可曾对我,有过一丝丝怜悯?
***
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隐去了,黑魆魆的,望不见头的道路,王十六凭着直觉向前飞奔。
辨不清方向,看不见出口,唯有无尽的暗夜茫茫延伸,马蹄声再急也划不破,这夜浓到了极点。
让人毛骨悚然,又在模糊中,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。
王十六紧紧抓着缰绳,伏低身体,几乎是贴着马背了。这唯一的活物是热的,躁动的,似是感觉到她的不安,忽地仰头嘶叫了一声。
王十六猛然反应过来,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。那个梦,她做了无数次,在混沌中奔跑的梦,像极了此时的场景,就好像冥冥之中早有安排,她注定要在这无边无际的混沌中摸爬
滚打,走上一遭。
恐惧到极致,又从绝地中生出勇气,王十六坐直身体。怕有什么用,梦里她不能自主,但眼下,她活生生的一个人,怎么能被黑夜吓倒。
她得快些跑,她只有一匹马,总会有累的时候,裴恕却有无数人马可用。得趁着马匹还有力气,能跑多远是多远,撑到天亮再想法子换马,她一定能逃掉的。
薛临绝不会无缘无故抛下她,她必须找到他,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。
身后极远处隐约有动静,是裴恕吗?他来得好快。王十六咬着牙,用力抽上一鞭。
马匹吃痛,发力狂奔,王十六牢牢掌控着方向。
快些,再快些。哪怕没有丝毫胜算,她也一定要闯一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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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光照出地上的马蹄印,不久之前刚留下的,向着成德方向,连绵不绝的印痕。
裴恕细细观察。步幅比起之前小了,片刻不停跑了两个多时辰,马匹已经累得狠了。她撑不了太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