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会的,我试了好几遍,都能跑了呢!”王十六走到院门前,扶着门扉向外看,“这么晚了,哥哥怎么还没回来,在忙什么?”
她眼巴巴的,只是望着外面,半点关注也不曾留给他,周青黯然着低头:“郎君好像在配一个很难配的药方,我恍惚听见吴大夫说要找什么孔公孽,还有七叶雪莲,仿佛都是极难找的药材。”
是那天他说的药吗?王十六轻轻叹口气,她这个病,其实她自己都已经不在意了,与其为了让她多活半年而每天奔波辛苦,她宁可现在时时刻刻与他相守在一起,要抓住眼前啊,谁也说不清下一刻,会发生什么事。
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,是薛临的脚步声,王十六惊喜地叫了声:“哥哥!”
薛临步子一顿,紧跟着就看见了那个单薄的身影向自己扑过来,归巢的乳燕一般,那么欢喜,那么依恋,她能走得这么好了?笑容从眼中到心上,薛临蹲下去,张开手臂:“阿潮,小心些。”
王十六扑进他怀里,从前在南山时,他若是出门,她总会在家门前等他,看见他时就扑过去,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张开双臂蹲下来,等她扑进怀里,他便一手搂住她的腿,一手搂住她的腰,将她高高托起,笑着转上几个圈。
旧时光好像一刹那间回来了,没有杀戮,没有分别,他们都还是从前的模样。王十六咯咯笑着,可这笑声忽地中断,薛临没能托起她,趔趄了一下,连忙将她放下。
“呀!”王十六惊呼一声,看见薛临眼中一闪而逝的黯淡,忙又来扶他,“我冲得太猛了,你没事吧?”
“没事,是我刚才没站稳。”薛临笑了下,掩饰住心里的苦涩,“阿潮走得这样好了,真厉害。”
这些天他都看在眼里,她但凡有空就在练习,终于可以不用手杖了。她从来倔强要强,不管多难的事都要努力做好,不肯给人添麻烦,她这样好,可是他……
低着头,向她脸上细细看着:“今天的气色好多了。”
“是啊,吴大夫的药很管用,”王十六笑着,挽着他的手往院里走,“哥哥,你在忙什么呀?”
薛临顿了顿,眼前闪过今日里去的药铺,已经是这几个月里找的不知道第几家铺子了,还是没有他需要的那些。笑了下:“没忙什么,你一个人在家里无聊了?”
“还好,就是着急等你回来,”王十六紧紧挽着他,脸靠在他胳膊上,“想给你看看我走得怎么样了,偏你老半天也不回来。”
薛临看见她忽闪忽闪的长睫毛,遮着眼里的娇嗔,孩子般纯粹的笑颜。让他心里也跟着轻快起来,摸摸她的头发:“那我明天不出去了,在家陪你。”
“好呀,”王十六欢喜起来,“马上就是元宵节了,我们还像从前那样,一起做灯笼!”
从前要隐姓埋名,躲避王焕的追捕,所以元宵节全都是在山上过的,看不了山下热闹的灯彩,他们便自己做许多灯笼,里里外外挂满了。薛临手巧得很,细细的竹篾在他手里,不多时就变成各种惟妙惟肖的灯笼架子,她性子急,做不了太细致的活儿,便负责给灯笼架子糊纸,糊绢,画上装饰的图画。
从前的日子悠长,舒缓,一切都好像没有尽头,可以永远永远,保持着原来的模样。柔情里夹杂着伤感,王十六停住步子抱住薛临,脸贴在他心口处:“哥哥,真好呀。”
真好呀,找到你了,一切都好像,又回到从前了。
薛临回抱着她,余光瞥见侍卫在门外探头,向他比了个手势。
是裴恕那边有消息了。
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,薛临轻着声音:“等我一下,我去去就来。”
松开她来到门外,侍卫低着声音:“长安的情报到了,眼下在幕府里等着分派。”
裴恕也到了,打扮成商贾的模样,悄悄进了城。下午他之所以出去,就是安排应对事宜。薛临思忖着:“你过去
取一下,取完不要回来,直接出城往南山走。”
若他猜得没错,裴恕必定也盯着这封情报,想要顺藤摸瓜找到他。他并不想跟裴恕正面起冲突,那样必定会让她为难。裴恕新近拜相,又深受嘉宁帝倚重,不可能在外面逗留太久,只要拖过这段时间,等他返回长安,这一关,也许就过去了。
“哥哥,”王十六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,便又追了过来,“出了什么事?”
“没事。”薛临使个眼色让侍卫离开,牵起她的手,“走吧,你的药也煎好了,我喂你吃。”
引裴恕去南山,等他反应过来不对,时间也来不及了。
***
天色暗下来时,裴恕在城郊一处宅院里,细细搜索。
这是张奢追着从长安送回恒州的第一条情报,找到的地方。如果他所料不错,薛临一开始就藏在这里。
三进小院,看上去并不起眼,但屋里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,周遭安静又便利,很方便隐藏和养病。
裴恕走进卧房,沉沉地,吸一口气。
没什么异样,半点她的痕迹也没有,半点她的香气也没有,但直觉告诉他,就是这里了。
否则,怎么会他一进来,就有种强烈的,心跳加快的感觉。
被褥和帐幔都已经撤了,光秃秃的,只剩下一张雕漆四柱床。这院里所有的房间都是如此,一丁点能表明主人身份的东西都不曾留下,寻常人家搬家,绝不可能收拾得如此彻底,又一个她藏在此处的佐证。
裴恕慢慢在床边坐下。
那些天里,她就睡在这里吗?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,肯定受伤了吧,有没有好?她睡在这里的时候,薛临在哪里。
突然之间恨到极点,裴恕重重一拳砸下,触到床板又立刻收住,闭了闭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