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青吃了一惊:“怎么会?”
娘子背上官司,全是裴恕一手造成,怎么突然这么好心,要还娘子自由?
领头的差役接过名刺仔细验看,字迹鲜明,的确是裴恕的名刺,况且先前也见过李武,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。只不过这差事来得奇怪,裴恕要拿人,却是通过京兆府,如今突然又说不拿了,到底什么缘故?笑了下:“行,我们这就回去。”
“有劳兄弟们。”李武从怀里掏出掏出一个锦袋双手递上,“天冷,翰林说请兄弟们吃杯酒,挡挡寒气。”
差役越发眉开眼笑起来,连声道:“怎么好让翰林破费?”
嘴上这么说,手里早已接过来,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三四贯钱,原以为裴恕是清高孤介的人,原来竟如此晓得变通!“我们这就走,不聒噪王女郎了!”
十几名差役一霎时走了个干净,王十六关上窗:“走吧。”
车子起行,李武追在后面:“女郎等等。”
想说自家郎君还在驿站等她,想说郎君从早晨到现在,苦苦等了她几个时辰,但裴恕既不曾发话,他一个侍卫,自然什么都不能说,也只得问一句:“女郎不去长安吗?”
“不去。”车子不曾停,王十六隔着窗答道。
她已经去过长安,看过薛临小时候的家,看过小雁塔的铁马,荐福寺蓝色的琉璃瓦顶。该回去了,薛临还等着她呢。
***
入夜时分,裴恕在四十里外的驿站投宿。
从出发到此时,两个多时辰只走了四十里地,比正常速度慢了太多,也许他还是不自觉的,在等她追过来吧。
包袱里叠得整齐,是昨夜用过的床褥,自己也觉得此举甚是可笑,甚至近乎猥琐,可这些,保留着他们昨夜的痕迹,又怎么能留在馆驿,让他人看见,甚至使用?
一念及此,眼前忽地浮现出王十六的脸,隔着白纱小衣,朦胧着看不清楚,但唇是露出来的,那么柔软,含住时,几乎要化在他唇舌间。
又那么香甜,花瓣一样,怎么也尝不够。
那么红,让人分不清是被她咬出的血色,还是她自己的颜色。
一缕热意蓦地涌上,裴恕慢慢合上手中书卷。
这便是她的目的吧,以色相为诱饵,让他俯首帖耳,从此为她驱使。他若是中计,连他自己,都要鄙弃自己了。
门外有脚步声,李武回来了,裴恕安稳坐着,慢慢翻开手中书。
脚步声很快到了门前,李武叩门后,恭敬回禀道:“郎君,京兆府的差役已经返程。”
那么,她呢?裴恕顿了顿:“知道了。”
时间被拖到极慢,无法忍受的漫长,许久,才听见李武又道:“王女郎回洺州去了。”
回洺州去了?书攥在手里,握得太用力,纸张都已经变形。裴恕慢慢吐一口气:“退下吧。”
她在欲擒故纵。她吃准了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不给她交代,所以假装回洺州,等他过去求她。
她想玩,那么,他奉陪到底。
两天后,终南山。
裴恕叩开柴扉,迈步进门:“母亲。”
草堂前他的母亲杨元清正亲手编着草鞋,看见他时含笑抬头:“九郎来了。”
“母亲。”裴恕在她下首的小凳上坐了,似
乎有很多话,但此时此刻,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。
倒是杨元清看出来了,问道:“九郎有事要跟我说?”
“是有件事,”裴恕顿了顿,“儿子打算成亲。”
杨元清放下草鞋,在冬日午后的暖阳中,细细打量着儿子。几天不见,他看上去似乎跟以往没什么不一样,但不经意时蹙起的眉头,却让她看出来了,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儿子,有心事。
也许已经困扰他许久,所以才让他在母亲面前,也不能松开眉头。“是谁家的女儿?”
“是,”裴恕又顿了顿,“王观潮。”
伴随这名字一道涌上来的,是那夜摇曳的烛火,她掩在白纱之后,朦胧的脸庞,她居高临下俯视他时,那让他至今耿耿于怀,古怪执拗的目光。
整整三天过去,她不曾露面,甚至连一个字也不曾对他说,她可真是,沉得住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