席凌说着,缓缓抬目,说不出的平静。
“其实那时,我以为郎君会死在江南的。”
听着,少年明显愣了一下,但没说话。
席凌继续道,“我们这种人,被家族驯化得不像正常人。家主只教会我们奉献自己给家族,不准以一己之私危害谢氏荣光,却没有教会我们怎么去对待想要保护的人。或者说,他并不希望我们会这些东西。”
“夫人未和离时经常和家主吵架,郎君被飞来的砚台砸得头破血流。却也只会平静地擦干血,然后继续背诵诗书。所以他那时做出囚禁您的事,小人并不意外。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。”
“外人都说郎君天资聪颖,可他只是个又笨又蠢的呆子。那时我和他还不熟悉,见他满头是血,便想帮他包扎。却不想他冷着脸问我,到底有什么企图……”
这些话他憋了太久,还想再说,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多,好像在辩驳绑架少年一样。
可林春澹不欠他家郎君的,谢家子弟的凄惨也不是他造成的。只是冥冥之中,命运交缠在一起,阴差阳错地,就变成了这样。
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。
深深地鞠了一躬,说:“小人知道殿下为郎君做得够多了,也不觉得您应该原谅他。做错了就是做错了,承担代价也是应该的。只是情不自禁地说出来是想告诉殿下,郎君其实没有那么无所不能。”
言毕,席凌便告退回府了。
徒留林春澹站在原地,久久站着……
他垂眼,清澈的眸底情绪汹涌,说不出是什么感受。
只是好像看到小小的谢庭玄,他们都一样的可怜。
他尚且能够体会到没人爱是种痛苦,可谢庭玄冷得好似铜墙铁壁,无坚不摧一般,谁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。
还以为,他什么都有,还以为他出身名门贵族,是件多值得羡慕的事情。
心里莫名的难受。
浅色樱唇嗫嚅几下,艰难道:“混蛋,傻子,笨蛋……”
连卖惨都不会,真是笨到极点了。
*
不日,陆行便和席凌出发去寻找青龙参,而席凌也将联姻的事全权托付给秦王殿下。
临走前,林春澹其实还见了他一面。
什么都没说,却莫名问了一句,“你说谢泊教你们不准损害谢氏荣光,你这样破坏联姻,岂不是背叛谢氏。”
席凌神色平淡。
“是,这是背叛。我甚至无法预料这样做的下场。能力也有限,也没办法猜测成功以后她会怎么样……但一定不会比这更差了。”
“令仪这辈子都在被逼着做各种事情。却没人在意过她真正想要什么。她明明极富才华和抱负,明明可以入朝当个女官,但她的亲人永远只会用恩情绑架她。”
少年听完,眼神忍不住地悲悯起来。
他想,一定要改变什么吧。
一定要拯救这个,很好很好的女孩子。
谢泊人在兖州,却对京城的局势了如指掌。入京之后甚至没去谢府,似乎是对谢庭玄这个嫡长子失望了。
借住在好友家之后,便密切派人关注着秦王和崔玉响的动态,似乎是怕他们搅合联姻。
所以林春澹绕了好几个大圈才堪堪见到袁令仪。
帝王信任他,已经暗中将金吾卫的指挥权交给了他。只是外界不明,还以为金吾卫只听从皇帝差遣。
而作为金吾卫左将军的魏泱忠于陛下。陛下将指挥权交给林春澹,他自然便助力林春澹暗中行事。
只是事情做得隐秘。
先是和金吾卫大将军私下设局,让他身为诰命夫人的妻子举办宴会,邀请了郑寰等一众年轻的贵族子弟,自然而然地请了身为他未婚妻的袁令仪。
宴请名单上自然没有林春澹他们,避免谢泊他们推脱,不让袁令仪参加。
其后,秦王殿下扮成叶昭的侍女,悄悄混进去完成会见。
这局布得隐秘,谢泊方面小心翼翼地盘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,便允许袁令仪去了。
日子也过得很快,赏花宴那日热闹极了,年轻的小姐公子们说说笑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