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这样说他还是不肯收,那就算了。”
*
张渊把最后一根燃烧殆尽的烟头按进垃圾桶上的灭烟处,低头看着一圈烟屁股,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。
季苇一恢复意识,他跟着上了救护车。院前医生夸他们处理及时,此后一路都没有出现生命体征重大波动。
医院检查的结果是打算进行有助于改善生存质量的介入手术,具体的谈话过程他无权参加,一直守在病房里陪着季苇一。
季苇一被通知了需要手术的结果,很轻松地一口答应,然后对他说:“挺好,手术之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电影节了。”
他脑子里嗡嗡乱响,想不出拒绝的话,却又实在没办法笑着点头,看见季津进来,借口说要去洗手间,匆匆出了病房。
才发现自己手指一直在抖,无法控制,想来是刚刚笨拙地发力,现在手上脱力。
体力劳动的疲倦延迟上涌,他恍恍惚惚出了住院楼,站在原地很长时间,旁边有人喊他才回过神来:“哥们儿,借个火。”
张渊茫然摇头。天太黑了,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站在医院花园里特设的吸烟点,四周全是出来放风的老烟枪,吞云吐雾聚在头顶,路灯依稀照出团团白色,不抽烟的人远远看见了都躲着走。
自从季苇一骂过他,他就再也没碰过这东西。今天却叛逆瘾大发,到24小时便利店买了烟和打火机,回到花坛处给周围人胡乱散一散,剩下一根接一根全点着了吸进自己肺里。
叛逆也就叛逆一会儿,晚风和尼古丁让头脑渐渐冷静,手指很快停止颤抖。
他当然很害怕,季苇一说要出国去,就更害怕。
可是自从知道对方病情的那一刻,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面对这一切。嘴上虽然绝不允许季苇一提半个不好听的字,心里却不是没有思考过。
如果……真有那一天。
季苇一想要的是阳光沙滩小岛,享受人群享受热闹享受站在聚光灯下。不是医院冰冷的白色墙壁,在夜里听着监护仪的声音猜测自己的生命倒计时还剩下多久。
他曾经许诺过的。
季苇一其实也很害怕,所以他就不能怕。
站在风口处让秋风把身上的烟味带走,重新回到病房里。季津看见他就匆匆离开,张渊于是坐在他刚才坐过的地方,准备宣布自己的思考结果。
季苇一却先一步开口了:“听说过人工耳蜗吗?”
张渊点点头:“很贵。”
“贵不是问题,但是适应期很长,而且如果做了人工耳蜗,助听器就不能用了。”
张渊沉默地听着,这些信息他此前多少听说过一点,但一来确实很贵,他买不起。二来年纪已经不小了,这么多年都凑合着过,没觉得非要有这么个东西不可。
对方这么说,他也能猜到季苇一大概有意在考虑给他做手术。虽然还听着,心里已经在想拒绝的话。
出乎意料,季苇一冲他招招手:“离我近点。”
张渊顺从地把头凑过去,有点茫然地眨眨眼睛,希望自己身上的烟味儿确实是散了。
冰冷的指尖落在他的头上:“在这个位置,放在脑袋里面。”季苇一的手指缓缓滑动:“装进去,这辈子都不拿出来,我送你的。”
他把手指松开,用额头碰碰张渊的额头:“好吗?”
隔着氧气面罩,感受不到彼此的呼吸打在脸上,只有温暖的温度稳定传来。
张渊闭上眼睛:“好,等我们从电影节回来以后。”
“那太好了,”季苇一脸上浮现出笑容。“那我还有第二件事。”
张渊改变姿势,将季苇一抱在怀里,用嘴唇去吻他的耳朵。“什么?”
“做我的意定监护人吧,在海外不管发生什么事,都交给你来决定吧。”
他们依旧不会是法律保护的伴侣。
但是,可以把我生命最后的决定权,连同与之相应的所有责任,和做出选择后必须背负的精神压力,全部交托给你。
你敢承担吗?
张渊抱着季苇一,缓缓点了下头。
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