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季苇一:“他们,还回来吗?”
他自己也说不好,究竟希不希望让季苇一的家人回来。对方在的时候,他总觉得那些没有落在身上的目光也像山一样重,哪怕不看他,无形的压力只要共处一室就会存在。
但是,仅仅是对于他自己而言。
其他与季苇一相关的事,虽然因为吵架害得对方又受了苦,但医生说过的话一连几日不断盘桓在他的心头。
“你不是他的亲属,有什么事情你做不了主。”
季苇一没答,他其实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很快就会再回来。但是张渊很关心他家里人还来不来,这件事莫名让他有些烦躁起来。
方才就藏在心中的一个问题,再一次浮出水面。
“张渊,其实你想要他们知道的吧?”
忽然被戳中心事,张渊身体猛然一凛,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,指甲嵌进掌心。
他不知道。
季苇一看着他的反应,很无力地笑了笑:“我是不是太任性了?”
他凭什么让张渊承担这些责任和压力?
可就算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,一阵委屈还是从心底油然而生。
张渊连忙重重地摇头,太用力,耳朵里的助听器甩飞出去,滚落到床底下。
季苇一看见他有些狼狈地去捡,忽然被提醒对方的状况,实在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还要因为这些事情闹脾气。
明明,已经做了很多了。
他不该这样的。
或许是重病导致体内激素也开始紊乱,这段时间以来,情绪失控的次数好像变得越来越多。
憋闷的感觉开始从心间胀开,他努力保持在正常的呼吸节奏里,佯装无事。
好在,忽然有护士进门:“医生叫家属过去一下,有个药需要自己去买。”
张渊朝床上看过去,季苇一抿着嘴不说话,比了个手势叫他跟去。
等张渊前脚刚离开病房,季苇一把被子往上拉,眼泪开闸一样滚落下来。
张渊再回到病房时,背对着他的一坨被子鼓鼓囊囊。
害怕季苇一出了什么事,他两步跨过去要把被子掀开,触碰到的瞬间却摸到了颤抖。
他愣了愣,轻轻把耳朵贴上去,听到细碎的啜泣声断断续续。
感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,退开两步,沉默地站在一旁。
季苇一哭了一会儿,憋得上气不接下气,从被子里探出头来,靠在床上喘了一阵。
苍白的皮肤上,眼睛鼻子都透出水红。眼泪蹭在枕头上,湿漉漉把头发沾在脸上,弄得人不舒服。
他翻了身,挪到干燥的一侧,才发现张渊就在旁边。
愣了半天,鼻音很重地说:“滴的什么药啊?我怎么眼睛有点痒。”
张渊走过去理了理被子:“我去问问医生。”
第77章贵人
张渊出去了一阵子又回来,迈进病房去洗手间拧了热毛巾给季苇一擦脸,只字不提问询的结果。
就好像他本来也不是去问医生到底滴什么药会让眼睛发痒。
泪痕被擦干净后,皮肤表面被小心的涂上防止干燥的乳液,和氧气管来回接触摩擦的地方额外涂了凡士林。红肿的眼睛用冷凝胶敷上一段时间,拿下来的时候就只剩眼睑下方还有隐约细小的出血点。
季苇一配合着张渊的各种动作,争吵和流泪的痕迹都随热毛巾的水汽冷却蒸发。
烦恼就像他心脏上的痼疾,产生了就不会轻易消失。可既然熬过了急性发作期,就算治不好,生活也还要继续下去。
不要想太多,季苇一在心里敲打自己,不要太贪心。
不要……把有限的时间太多花在思考身后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