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转动到靠近地平线的地方,逆着光,韩音只能看到他薄薄一片的暗色身影上描着金边,把鼻梁眉骨的侧影勾勒得精致。
直到太阳迅速消失在视野里,周围的灯光成片亮起,韩音才看清楚他上半身的力气全卸在椅背上。
傍晚的温风吹动头发,散下几缕刘海搭在他额前。摘到拍摄期间一直带着的口罩,他的脸色在惨白的路灯地下显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苍白。
这位倒真像是站久一点就累得不行的样子。
临别在即,她想起来要跟季苇一打声招呼,却看见时常跟他身边的助理已经凑了过去。
许琮一脑门官司:“这里的戏都拍完了,马上剧组要转场了,你不会真打算要他们一起去戈壁滩吧?”
季苇一今天起个大早,熬到现在,累得连话都懒得说,后颈抵在椅背边缘头往后垂,嫌灯光刺眼,把眼睛半闭,恹恹从嗓子里“嗯”了一声。
许琮也发觉出他不对劲儿来,俯身去看他的脸色,犹豫着要不要往他额头上探探:“小季总……”
季苇一皱起眉头睁开眼睛,又把他瞪得缩了回去。
许琮抓抓头发:“出来的时候不是跟季总他们说要来剧组玩两天吗?”
家里又没人知道他在这里打工打上瘾了。
声音在季苇一嗓子里滚过一圈才低低出口:“戈壁滩,热门景点。”
许琮只觉得自己活像古时候的太子伴读,两头得罪不起。念在自己的工资毕竟还是季苇一发的,也不敢真当场就给季津打小报告。
还想再说点什么,张渊换了衣服默不作声从一旁冒出来,就那么站在他身边看着季苇一。
“吃饭。”
“好。”不想把对话进行下去,季苇一难得在吃饭上积极了一次,要站起来,又发觉腿脚发软没有力气。
椅子是塑料的,两边的扶手都滑的借不着力,他一时间没把握能不能顺利扶着椅背起身,张渊已经发现不对:“怎么了?”
“腿麻了。”季苇一说,立刻就看到张渊把手递到自己面前。
对方没有主动去接触他的身体,季苇一也并没有握住他的手。犹豫再三,只攀着他的小臂借力,任张渊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。
本做好了张渊要扶他的心理准备,在站定的瞬间就松开手往旁边躲。张渊的另一只手却飞快地用手背在他脸颊上贴了一下:“有点凉。”
他眨眨眼睛,凉好像也不太好,但至少比发热令人放心。
季苇一被他接触过地方却像是烧起来了,摸出口罩又套回脸上,回头对许琮说:“我会告诉他们的,你不要管了,这几天就买票回去吧。”
他带了口罩,声音发闷,也没口型可看,张渊听得断断续续,猛然偏头:“你……要回去了?”
季苇一看他眼睛睁得圆溜溜,莫名生出要开玩笑的冲动:“你前两天不是叫我回去吗?”
张渊站定:“你说,不想回去。”
季苇一便问:“所以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回去?”
他愣了愣,垂下头开口:“你不想回去,我就希望你不回去。”
季苇一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弄了一下:“嗯,我不回去。”
心跳好像莫名其妙又快起来,天色完全暗下来,季苇一拖着脚步低下头,很缓慢地往前走。
没留意张渊也不着痕迹地慢下脚步,始终待在和他平齐的位置上。
侧面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,张渊偷偷将靠近季苇一那边的手臂往外挪了挪,倒影相交,像是谁牵了谁的手。
季苇一没察觉他的小把戏,脑子里都是英文单词。大洋彼岸效率感人,他刚刚才收到了邮件的回信。
言辞委婉,态度良好,两句能说清楚的内容写了满满一屏幕。
大概意思无非是目前他的进展程度还不能非常适配实验项目的要求,但如果未来有了别的变化,仍然可以考虑加入。
另外提醒他加入项目必须征得监护人的同意,如果确实有想法,可以早做打算。
得权威医院以病得还不够重为理由被拒绝,想来想去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。像是阎王爷御笔朱批亲自盖章,告诉他死期尚远,身前事暂时还比生后名更重要些。
以至于再度勾起他很多虚妄的幻想,和生理上现实的虚弱痛苦交织在一起,搅合得心里乱糟糟。
夜里九点,他主动拨通了跟季津的电话。
对面一秒挂断,下一秒弹了个视频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