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处一直有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忙着布景。室内戏的打光总是特别重要,程秋见布置的差不多,在一旁仔仔细细地看。张渊便走过去,接替了临时替他试光的工作人员的位置。
暖光有热度,照在他身上的那一刻,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并降临在他身上。
程秋喊“CUT”的那一刻,自己也觉得惊讶,认真把摄影机里的画面来回看。
韩音在她身旁满意地吸气:“我觉得很好。”她略显得意地迎上程秋看过来的目光。程秋挑起一侧眉毛:“我也觉得很好。”
她把脸转向站在一旁似在发愣的张渊:“我现在真的开始觉得你有当演员的潜质了。”
本来准备奋斗到天黑的目标就这么完成了,早下班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心里。
张渊沉默着换了衣服,出了棚子却看到韩音站在门口等他。
她衣服没换,脸上还带着妆,在戏里翻来覆去地哭过两次,泪痕犹在。即便如此,戏中的女人似乎已经彻底离开了她的身体,韩音神情放松,让人很难把她和刚刚的角色联系在一起。
可能真正的演员就应该是这样,张渊想,而他至今还不能很清楚地看到那条分界线在什么地方。
他不会创造关于离别的表演,他只是把曾经体会过的分别拿出来。
韩音抄着口袋,手指在兜里搓搓:“其实我挺意外的,我以为,我会看到愤怒。”
她说得当然不是张渊,而是戏中的角色。
张渊抬眼看她:“愤怒?”
“嗯。”韩音放慢语速,对能否跟他沟通如此复杂的问题感到没有自信:“我在读剧本的时候,一直想象对方会很生气,所以一开始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,你的表现和我想象中的很不同。”
程秋刻意不让他们在对戏前沟通理解,韩音在最初自己叫停了两次,但很快找到了方向。
张渊的表情中有实实在在的不解:“为什么要生气?”
“因为,”韩音顿住了:“因为我……背叛了你?因为我决定离开,你成了被留下的那一个。”
每个人都曾经和主人公许下过各种各样的承诺,但每个人最终都因为自己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了小镇,把身有障碍的主人公留在了原地。
韩音曾把这视作一种有理有据的背叛。
张渊摇摇头:“离开,也并不轻松。留在原地,什么都不需要做。如果什么都不做,就没有资格生气。”
韩音一愣,很长时间以来,她没有想过会跟张渊聊起角色理解这样的事:“所以你觉得,留在原地是错的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张渊说,“但留在原地,不够勇敢。”
他沉默片刻:“如果是我,我不会。”
*
季苇一晒了会儿太阳,终于从床上爬起来,早饭又只吃了点粥。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钟,索性把午饭也给省了。
许阿姨三番五次欲言又止,季苇一半爬在桌子上眨巴着眼睛:“你去告状也没关系,我今天只想在家里呆着。”
通常而言,他不好好吃饭的惩罚除了被念叨几句就是被管着不让出门居家养病。
明天就是婚礼,他今天本来有很多事情要忙。可是身上没有力气,有一种出门会晕倒的忧虑。
如果他真的倒在外面被送进医院,事情发展成新郎新娘家各有一绝症病人,简直有些黑色幽默。
所以干脆摆烂了:新郎是季津,让真正该结婚的人头大去吧。
把手头的那点事情都吩咐出去,就裹着毯子缩进那间影音室。
做了隔音处理的小房间就好像安全屋,能暂时的逃避掉外面的一切,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。
季苇一把DVD机打开,荧幕上画面闪动,过完了开场,他才意识到那是《海上钢琴师》。
上一次待在这里看电影,还是和张渊一起。
后来发生了太多事,他很久没有心情来。
电影里说英语,不仔细去听就听不太懂,白噪音一样只占据耳朵,不往脑子里进。
在这样的声音里,季苇一靠在沙发上,开始按字母顺序,挨个翻自己的通讯录列表。
因为感觉到时间紧迫,他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。疾病的进展还不明显,但仅靠日常的症状就足以消磨他的体力。他担心等的时间太久,他的心力精力会越发不足。
谁也不想临了临了拍出点东西,唯一有价值的地方是可以用来在自己的葬礼上播放。
当然,如果因为档期把付新和替掉,势必会或多或少影响到他和对方的感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