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雀看着恢复死寂的湖面,绷紧的脊背终于一垮。
活下来了……暂时。
云雀抹去额上冷汗,强撑着站起,拖着发软的双腿,跌跌撞撞往回跑。
冲回新房,反手死死扣紧门扉。
房内,淡薄的血腥气混杂着合卺酒的甜腻,尚未散尽。
云雀一把撑住妆台边缘,深吸几口气,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慌乱。
拜堂礼成,若那黑衣人还算守信,阿九应已随陪嫁仆从混入侯府中。而此刻无人知晓江聿风已死,亦不会留意于她。既然不能坐以待毙,不如换身下人衣裳,暗中探问,或许能寻见阿九。
不过在此之前……
那五千两怕是要泡汤了,念及此,云雀心头狠狠一抽。但心念一转,那几箱陪嫁之物,却是她实打实用命搏来的。
不行,得拿!
云雀不再犹豫,腾出个包袱,直扑墙角那几个箱笼。
然而甫一掀开箱盖,她就傻眼了。除昨日所见一箱锦绣衣衫并小匣珠翠外,余下几口沉甸甸的箱箧里,竟是满当当的——
画本子?!
云雀额角突突直跳,原来那林四小姐竟对画本子痴迷至此了。
正这时,冷不防被一片碎光晃了眼,她的视线不由自主挪向满室贺礼:红绸裹着的金银锭、嵌宝鎏金的首饰匣、数匹流光云锦……摇曳烛火下折出点点碎芒。
她本不想动这些贺礼,毕竟江聿风死于非命,自三年前那遭,她便不敢再动这种横死之财。可若空手而去,当真是一无所有了。
只一瞬迟疑,贪念便压倒了理智。
顾不得许多了。
她一咬牙,便开始手忙脚乱地往包袱里塞:沉手的金锭、冰凉沁骨的玉镯、一支钗头缀着鸽卵大珍珠的金簪……包袱肉眼可见地鼓胀、下坠。
“跑路还得填饱肚子。”瞥见案上那碟未动的芙蓉糕,她抓了两块掖入怀中,又塞了一块进嘴里。
正欲转身——
呼!
一阵阴冷刺骨的寒风,毫无征兆地卷了进来。烛火猛地狂颤,幽光乱跳,几近熄灭。
一股寒气自尾椎窜起,云雀动作骤然僵滞。
她分明记得,自己阖紧了门窗。
云雀几乎不敢呼吸,正疑惑间,突然,听到水珠滴落的声音:
“嗒……嗒……”
后背寒意炸开,汗毛倒竖,一股冰冷的、难以言喻的恐惧顿时攫住了她。
她僵硬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身。
就在她身后不过数步之遥,一道湿淋淋的颀长身影,正无声立着。
昏昧烛影下,刺目的血红喜袍,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,以及那双死寂无波,幽冷如万丈寒潭,正死死地、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……
是江聿风。
是方才那个,她亲自确认了无数回,死得透透的——江聿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