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成责最终为林延述选择了树葬,在一颗苦楝树下,一片方形花丛中,一块崭新的墓*碑立于眼前,间隔着生与死的界限。
望着眼前这幕,阮湘突兀想起那天林桦越暂时把林延述的骨灰盒交给了她。
她抱着怀中棱角分明的褐色盒子,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。她还是感觉不可思议,这么小的一个盒子居然就能装下林延述一整个人的全部。
能将她一手揽进怀里的林延述,会笑着帮她拿下书架顶部碟片的林延述,会在说完晚安后依旧偷偷把吻落在她唇间的林延述。
现在,都在这里了。
阮湘没有哭,阮甄和林延述死的那天她没有哭,两人火化那天也没有哭,她的泪腺像是被一块岩石堵塞,无论如何也冲不垮情绪的堤坝。
阮湘目视前方,并不感觉到悲伤,她只是喘不上气,心口涩痛,痛得撕心裂肺,浑身发抖。
过了很久,她终于才鼓起勇气低下头,发现有雨滴落在盒面,一滴滴砸出濡湿痕迹。
明明没有下雨,为什么会有雨滴?
阮湘不解地伸出手,用力擦去盒子上的水滴,可她越是低着头用力去擦,上面掉落的水珠便越是无法剿灭,甚至于愈演愈烈,快将她整个人尽数淹没。
阮湘恶狠狠地动作不停,她用力去擦,竭力去擦,擦到指尖破皮手腕红肿也没有停,也不要停,直到周韵筝尖叫着跑来按住她的手臂,用纸巾紧紧包住她手上流出的猩红血迹。
女人哀求道:“阮湘,你别擦了好不好?”
她也不想啊,都怪这雨一直不停。
“韵筝。”阮湘眨了眨眼,停下动作,平静道:“这雨把林延述的骨灰盒打湿了。”
“他说过要跟我一起等到下一个雨天的。可为什么现在这雨总算下了,却只淋湿了他一个人?”
抱紧怀中毫无生气的木盒,阮湘无措地抬头朝天望去,发现目光所及是一片阳光正好。
什么啊,原来,只是她的眼睛在下雨。
“湘湘,湘湘……”冯嘉瑶眼眶通红,哽咽着叫醒了愣神中的阮湘,“该你去送花了,你的花呢?”
“我没有拿花。”阮湘很快回神,平静地看向林延述墓碑前的各式花束,“嘉瑶,我并不是来送林延述最后一程的。”
语毕,迎着众人或怜悯或悲伤的目光,阮湘一袭黑衣,缓缓走向了林延述墓前。
照片里的这个男人她再熟悉不过,从他们的第一次初识到现在,林延述已经占据了她小半个人生。不过在临死之际他否决了他的全部,他存在的意义,还有他们之间所有的感情,并笃定这只是一场精心制造的不完美骗局。
“林延述。”
阮湘微笑起来,盯着面前的遗照,一字一句道:“你知道吗,有一句话你没有说错,像你这样懦弱又爱逃避的男人的确不配被任何人爱着,是我被你耍了。”
“我被你骗了这么久,为你付出了这么多的心力,爱情,痛苦,结果你拍拍屁股就去死了,真的是好轻松啊。”
“你自己都知道你对不起我,问心有愧,又怎么敢在最后祈求我的原谅,还要我为你送上一朵花,你配吗?”
“不过我也不想再在你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了,没有意义。”随着话语不断落定,阮湘的步伐也逐渐离墓碑越来越近。
她轻轻点起脚尖,低声道:“林延述,我会记得你对我的好,我的爱,我也会记得你对我的隐瞒,你的懦弱,然后我会忘记你。”
“林延述,我会如你所愿,彻底忘了你。”
声音渐去,伴随苦楝子被风吹落在地的痛响,下一秒,阮湘毫不犹豫地抬腿,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决然地一脚踹在了林延述的墓碑之上。
霎时间,照片抖动,花束颤落,黄色的苦楝子破碎在地,各色惊声尖叫嘈乱响起,点燃起这片寂冷如死的料峭寒风。
脚心传来阵难捱的麻痛感,阮湘咬紧牙关想要再度蓄力,却在瞬间被人不由分说地整个拦腰抱走,脱开距离。
“阮湘你疯了?!”林桦越狠狠将人甩开,怒不可遏道:“他是你男朋友!”
“我没有疯!”女人眼眶通红,字字清晰地提醒道:“林桦越,他也是你亲哥哥!”
语毕,阮湘喘息着阻拦住周韵筝她们想要靠近自己的步伐。
她深吸一口气,像是决定了什么,走向了不远处的林成责和柳薇。
“叔叔,阿姨,他也是你们的亲儿子,对吧。”
听到这句话,柳薇别过脸,眉目紧锁,胸膛急促地起伏起来。不管这痛苦是否只是浮于表面,但第一次,她为林延述落下了眼泪。
阮湘从口袋里拿出林延述的遗书,交给林成责:“都最后了,叔叔,你还是看看林延述一直想说却又无法开口的话吧。”
“你们也稍微正视一下他的努力,感受一下他的痛苦,肯定一次他吧。”
见林成责表情僵硬,阮湘丝毫不给他任何缓冲机会,无情地将遗书塞入男人手中,提醒道:“还有,林延述从来就不是自杀,他是被你们亲手逼死的。”